花燈節鬼修一事暫時落下了帷幕,韓箬萱向來嫉惡如仇,遇到這等惡鬼,從來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便早早向洛越道了别,待斑斑狀态穩定後,她準備直接沿着骷髅馬車前行的道路再調查一二,不打算回雅竹洞天了。
淮若風本想借坡下驢地随韓箬萱一同調查,結果被人一瞪,立刻偃旗息鼓,收拾收拾東西回東原了。
臨走前他還特意去百草鋪探望了晏深,将自己的典藏版愛書留給了他。
晏深懶得搭理他,擺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樣,随口應了幾聲便把人送走了。
等這人出了門,他才翻開那書看了幾眼,唇角抽搐了幾下,不動聲色地将其塞回了枕頭底下,耳垂上暈染出了幾分不明顯的酡紅。
二喜端着藥膏走進屋内,見晏深正平躺着望房梁,以為他因這煞氣而心有郁結,忙道:“師父他老人家說了,這煞血已經排幹淨了,剩餘的零星煞氣隻要每日按時塗抹藥膏就能被逼出體内。你放心好了,師父從不誇海口,肯定不會留下遺症的。”
晏深用完好的左臂支着坐起身,平複了一下因那書而紊亂的思緒,沖二喜微笑道:“我自然信得過桑先生。”
二喜将藥膏放到榻前,随手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看着晏深小臂上的兩個觸目驚心的洞,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擡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的少年,贊許道:“之前是我小瞧你了,兄弟,你才是真爺們兒啊。”
受這種傷都不帶眨眼睛的。
晏深沒有接腔,隻順從地伸出了右臂,方便他上藥。
二喜手上力道放輕了許多,小心翼翼地用銀匙挖了一點藥膏,準備按照師父所交代的步驟開始上藥。
藥房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晏深眉頭一皺,原本安穩放着的右臂忽然動了一下。
二喜疑惑擡頭,問道:“怎麼了?”
“沒事。”晏深垂眸看着自己的傷口,眉心微皺,眼圈泛紅,一副仿佛受了什麼委屈的模樣,和剛剛面無表情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沒見過世面的二喜驚呆了,握着銀匙的右手就這麼僵在了空中。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晏深擡起頭,額前散落的碎發被汗水濡濕了點,更顯得他形容狼狽。
他眼波微動,叫了一聲:“師父。”
洛越甫一進門就見到了他這副強忍痛意的模樣,不免皺了皺眉頭,被壓在心底的愧疚感卷土重來,心下先軟了三分。
呆若木雞的二喜幹幹笑道:“仙子回來了。”
洛越走到榻前,對二喜道:“麻煩你們了,今天來抓藥的人不少,桑先生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來,你先去鋪子裡幫忙吧,我來上藥。”
二喜忙放下藥膏站起身,将師父交代給自己的步驟依次跟洛越說了一遍,然後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直到推門走進百草鋪,他才回過味來,“啧”了一聲,小聲嘀咕:“這人還有兩幅面孔呢。”
洛越在榻前坐下,拿起藥膏,沒用冷硬的器具,直接用手指挖了一點靈藥,動作很輕地塗抹到傷口周圍。
晏深日夜苦習不辍,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按上去的時候觸感略硬。
他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洛越忙停了手,擡頭問他:“很疼?”
晏深一直垂着頭,鼻尖上有兩顆汗珠,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再輕一點。”洛越自然而然替他擦了擦汗,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放輕了手上的力道,用指尖蘸了點藥膏,一點一點将其塗抹在傷口旁邊。
她專注地低頭看他的傷口,腦後盤起的發絲散落了一縷,被風帶起,飄飄蕩蕩地垂在肩頭。
晏深感覺那縷頭發很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在他心間,讓那股蠢蠢欲動的熱血再次遊走在他周身,順着每一根血管叫嚣不休。
他握緊了左拳,為自己髒污的想法感到羞恥。
她是他的師父,擔心他的傷勢,專注為他上藥,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關懷和耐心。
但他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一個個難以啟齒的荒唐的夢,想起了壓在枕頭底下的那本不堪的書。
他在她面前搖尾乞憐,渴求她的疼愛,卻又難以自抑地想要索求更多。
“好了。”洛越松了口氣,用手帕擦幹淨手指,擡頭就看到晏深眼圈泛紅,眼眸中透出一點蔚藍,頭上又冒出了兩隻軟糯的虎耳朵。
“?”她歪了歪腦袋。
怎麼最近化形這麼頻繁?
晏深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想要把它們塞回頭發裡。
洛越制止了他簡單粗暴的動作,扶他躺了回去,這才搓了搓手,在掌心醞出真氣,慢慢握住了他的兩隻耳朵。
虎耳朵很敏感,輕輕戳一下就會亂抖。
很軟很Q彈。
看着晏深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洛越不敢多玩,嚴肅地盯着兩隻白色的毛茸茸的可愛的抖動不停的耳朵,持重地幫他将耳朵壓了回去。
窗口打開的縫隙被風吹得更大了一點。
洛越意猶未盡地收回手,準備起身去把窗戶關上,手腕卻被蓦然抓住了。
晏深擡眸看她,漆黑的眼眸略有閃爍,如若靜水之上落下了幾片枯葉。
他輕聲道:“師父,可以不走嗎?”
洛越揚眉,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我去關窗而已。”
晏深有些臉紅,忙收回了手,卻感受到了充盈于心田的滿足和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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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深體内沾染了煞氣的血被排出七七八八後,洛越就帶人回了雅竹洞天。
郁離聽說韓箬萱走了,還頗有點遺憾,畢竟難得有人願意和他一起探讨茶經、鑽研茶道,好在洛越給他帶回了幾本新書,成功安撫了空巢老竹寂寞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