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深每月都按時将自己的房租放到洛越竹屋窗前的花盆裡。
那盆花名為“金銀袖”,是百寶盆不知從哪弄來的奇怪品種,喜銀錢珠寶,種植于花盆中便會自行開辟方寸之地,供人擱置各種奇珍異寶,簡而言之,就是一個自帶密碼且儲物空間大的存錢罐。
洛越扒拉了兩下嫩黃花瓣下的兩片葉子,上面立刻浮現出了幾個小字:請回答lne等于幾?
“一。”
話音未落,原本花盆中的土便不見了,露出下面的珠寶錢财來。
洛越取了點錢,到百草鋪買了一罐治療外傷的靈藥,然後便坐在院子裡等人回來,奈何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影,她放出神識去探,隻見那人在瀑布旁潛心打坐,已然忘卻天地。
月上柳梢頭,天色不早了。
洛越在院子裡來來回回地走,看到自己種的幾棵小油麥菜長勢很好,感覺自己有點餓了。
自從把晏深撿回來,她就很少在自家院子裡吃飯,這些水靈靈的蔬菜大多按照一錢兩棵的價格賣給了晏深。
她蹲下身,撥了撥綠油油的菜葉子,還是沒忍住,從地裡薅了幾顆出來。
廚房裡的東西一應俱全,不過柴米油鹽以及各類食材都不是她的,而且她也不是很會做飯。
“要是有泡面就好了。”洛越遺憾地放下了精心挑選的幾株小青菜,打消了吃頓夜宵的念頭。
“……師父?”
洛越應聲回頭,正看到站在門口的晏深,一時間竟有點被抓包了的慌亂感,随即強行鎮定下來,勉強笑了一下:“我有事找你。”
晏深點了點頭,大眼一瞥就看到了案闆上被洗好了的小青菜,心下了然,便躊躇了一下,道:“我還沒吃晚飯,師父如果不嫌棄,不妨一起嘗嘗我的手藝,吃完飯再談正事也不遲。”
好孩子。洛越在心中大贊其懂事,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言不由衷地客氣道:“還是不麻煩你了……”
平白無故欠人家一頓飯也不好。
“不麻煩的,很快就好了。”晏深仍然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給了個更加精确的時間,“隻需一刻鐘。”
洛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桌案上那幾棵可愛的小青菜,内心愉悅又面露難色地妥協了。
月色很濃,不用點燈便有一院空明。
洛越支着下巴坐在木桌前,想起自己前幾日在白河堤存了戲班子的音像,左右無事,便着手擺弄起來。
院子四角擺着四個大水缸,裡面是已經露出了尖角的荷花。
洛越用食指輕輕點了點木桌,四方水缸中便有幾瓢水淩空飛來,于桌子上化成了幾個水做的人兒,戲服、頭面一上身,俨然便是幾個戲子。
她從玉牌中取出一株通體潔白的蓮花,往水搭成的戲台子上一插,原本透明的水人兒瞬時有了顔色,台步一邁,就唱道:“隻聽得呖呖莺聲花外啭,猛然見五百年風流孽冤。宜嗔宜喜春風面,翠钿斜貼鬓雲邊。解舞腰肢嬌又軟,似垂柳在晚風前。”
晏深剛端着兩碗面走進院子,就聽到了那句“解舞腰肢嬌又軟,似垂柳在晚風前”,當即愣了一下,耳垂有些發紅。
洛越被這一嗓子唱蒙了,忙把那朵白蓮從水戲台上拔了出來,原本成了型的人兒便又化作幾瓢水,被潑回了大缸裡。
“抱歉,最近沒買别的菜,面有些素……”晏深裝作沒注意到剛剛的動靜,走過去将把面放到木桌上,兩個碗映照着天色,像是各盛了一顆月亮。
洛越忙擺擺手:“沒事,晚上吃得清淡點挺好的,辛苦你了,快坐吧。”
晏深笑了笑,也在桌前落了座。
洛越迫不及待挑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晏深捏着筷子,心裡對自己的手藝有些沒底,他平日裡一直吃得清淡,現下也沒有條件去準備更豐盛的飯食,擔憂她吃不慣。
礙于為人師表的矜持,洛越吃面的時候強忍住沒“吸溜”出聲,直到把湯也喝完了,她才滿足地放下了碗。
笑話,主角哥親手做的飯,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一碗清湯面下肚,夜晚吹過的風都可愛了幾分。
洛越伸了個懶腰,将自己買來的靈藥擱到了桌子上,解釋道:“這藥是我以前買的,治療外傷很有用,現在我也用不上了,左右放着也是放着,就送給你吧,充當這碗面的飯錢。”
“師父于我有傳道授業之恩,一碗面而已,不算什麼。”晏深搖搖頭,沒有接受。
洛越将藥瓶推到了他面前:“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何況我也沒教過你什麼,隻空占了一個師長的名頭。而且,這瓶靈藥再不用完,藥效就要散失了,給你也算是物盡其用,免得白白浪費了。”
晏深不知道有沒有将她的話聽進去,聞言隻是接過了那瓶靈藥,猶豫了一下,把那句“多謝”咽回了肚子裡,隻應聲道:“好。”
洛越滿意地站起身,準備走了。
晏深愣了一下,擡頭問道:“師父不是說有正事要與我說嗎?”
“這就是正事啊。”洛越溫聲解釋道,“舊傷在身不利于修行。”
這是個月圓之夜。
洛越後知後覺地擡頭看了一眼天,和晏深道過别後便緩緩走去了山巅的溫泉,将自己泡在了滿是蓮花的池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