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随意的蹲在地上,撿起幾個石子往水中扔去:
“我不懂排兵布陣,這些日子看了不少兵書,也學到了不少。你的陣法雖好,但想要重創叛軍,卻是不可能實現。所以……我一直在想,叛軍為何會退軍 ?”
傍晚餘晖隻剩一線挂在天邊,河面水波漣漪蕩漾,鍍上了一層暗紅色的光。
安王的背影并不寬厚,隻靜矗河畔,風拂過他迷茫又和善的臉龐。
“怿安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很是不可思議。叛軍撤走,煜王身份,我總覺得這兩件事似乎有着某種聯系。”
“這背後似乎有一隻大手,操控着一切。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一切就太可怕了。”
韓惟仁盯着他暗色的背影,眼中盡是驚奇,仿佛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認識安王。
“旁人隻沉溺于我方大勝的欣喜之中,卻無人能如王爺這般,深思背後緣由。”
安王笑了笑,笑容無奈:
“可那又如何?我并無實證,又人微言輕,一切是猜想罷了。煜王的事情不論是真是假,這時候将禍星的罪名強加到他身上,除非是泥人兒,不然也要有三分的火氣……”
韓惟仁眉頭緊皺,他的擔憂與安王一樣。
禍星的名頭戴着煜王頭上 若是反,便是坐實了禍星之災。若是不反……難道要要乖乖束手就擒?
“王爺,似乎對于煜王是禍星的說法,并不相信。”
安王半轉過身,側臉在傍晚餘晖下立挺的有些冷漠,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别忘了,這條腿斷掉之前,我也是個八字不祥,克親兇敗的命格。”
韓惟仁額首,這才想起,安王為救安康帝之前并不受寵,甚至無視一般的存在。
“那些所謂的生辰命格,禍吉兇煞,當真為老天爺注定,不能為人力所變,那麼活着的意義又在何處?”
“庶子寒門又何苦日夜苦讀,參加科舉?商甲販夫又為何行便四方買賣?人如果注定要死,又何必活這一遭?”
安王的語氣難得有了起伏,可見他對此是真真切切的不喜。
韓惟仁盯着他,又一次感覺到安王的不同,又或許不是不同,而是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不起眼的親王。
比起慶王的假意賢德,楚王的沖動恣意,安王倒是可靠的很。
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聽身後傳來劉力的喚聲。
“韓兄,你在那兒與誰說話?殿下要我喚你一齊喝酒呢。”
劉力走進兩步,才瞧見蹲在地上的人是安王。他先是一愣,随後才反應過來行了個禮。
安王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
“既然韓郎君與三弟有約,那我就先走一步。”
雖然安王與楚王不睦,各自防備,但好歹安王的身份在這兒,劉力不敢拿喬,語氣恭敬的緊。
“瞧王爺這話說的,若是王爺知道您來了又走了,定然要責罰我不懂規矩。王爺與我們一同前去,能與您喝上一杯,是我們的福氣。”
安王起初推脫,後來像是架不住劉力的熱情誠懇,到底是同意了。
進了營帳,楚王瞧見他也是吃驚,卻又不得不做起面子情來,一頓酒喝的不上不下,倒是讓人難受的緊。
酒喝了一半,韓惟仁心裡擔憂‘阿牛’,依然有了幾分醉意,拿着酒杯怔怔出神。
微風吹拂起帳簾,一列有一列神武軍巡護,一擡眼兒,他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劉力正喝的暢快,就見身側一影奔走出營帳,再一定睛,隻能透過門簾的縫隙瞧見一個背影。
連上首的楚王都察覺到了韓惟仁的異常,身子離了座椅就要起身,卻被身旁的安王的一把按住。
“韓家郎君不過尿遁,三弟急什麼,難道還怕人跑了不成?”
楚王側頭,目光打量着望着安王,語氣有些不善:
“大哥,今日你來我營中,到底有什麼目的?我一直認為你不像老二那般一肚子花花腸子,今日有話,咱們兄弟兩個就敞開了說。”
安王松開了手,輕笑:
“怎麼?你是怕我對你下手?”
楚王的神色瞬間凝重起來,兩人四目相對,都不再說話,營帳中陷入死寂。
而劉力坐在下首,早在聽見二人說話開始,酒便被驚醒了大半,垂着頭,不知道該不該回避,一時間進退兩難。
楚王目光閃過一抹晦暗不明:
“那…..大哥會對我下手嗎?就算大哥不下手,朝廷那邊又會放過我嗎?”
有些事他心知肚明,隻不過從不願說出來罷了,性子沖動,卻不代表他是傻瓜。
徐皇後和朝廷大多數未必想讓他活着回去。
安王垂眸,指尖一下一下劃過酒碗的碗沿,沉默片刻,才看向楚王,鄭重道:
“我不會對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