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戴整齊,連待客的茶水都已經備好,又如何在說我于理不合?”
德順身着寬大月白衣袍,雖然大半被雨淋濕,卻依舊飄逸如仙。
他倒了一杯茶,觸手生熱,掃了一眼并不打算走過來的沈陰陰,嘴角泛起幾分自嘲:
“有些時候我也想當一回山匪,如此便可将所謂的禮法全都抛之腦後,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懷天下瘋癫狂悖之心,殺萬千性命也絕不眨眼,手段狠絕,毫無顧忌,真是令人神往呐!”
沈陰陰面無表情:
“高人所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籌謀天下幾十年之久,助纣為虐,使姜氏皇族自相殘殺。拐賣幼童,煉制丹藥,以情色之事拿捏朝臣。窺探山礦,煉制鐵器,挖空山體,以山匪之名秘密練兵,導緻各地山洪爆發,死傷無數。又勾結外族,頻頻挑起征戰。誘導皇子,破壞王朝根基,以長生之名,虧空帝王龍體,與後妃切秘聯系…….”
說到激動之處,她眼眶微泛紅,死死的盯着德順,似乎裡面要冒出釘子來,要把他看穿。
她胸口微微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平緩過來,語氣平靜:“德順,你造的孽太多了,收手吧。”
“這個王朝并不是無藥可救,可你偏偏要毀了他,複仇的種子已經在你心裡生生根發芽,長成了蒼天大樹。”
德順高人冷哼一聲:“你生在佛門,就應該知道何為因果報應,姜懷仁先滅我豐朝江山的因,才我有今日毀天下的果。”
沈陰陰立馬反擊:“既如此,那姜凝曜端了宣州大本營,也是你該承受的果!”
外面的閃電落下,照亮了德順猙獰的面龐。
“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你果然早就知道,滄州帶領盧龍軍的根本就是個冒牌貨,姜凝曜魚目混珠去了宣州,重擊起義軍。他可真是……大義啊!”
“他忘了他母妃是怎麼讓人給逼死!他忘了那人若知道他的存在,将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的恨意。他忘了他是如何的艱辛,才逃出酆都城!他忘了他的仇人是誰!!”
“他不是你,他心有大義,不會看着天下蒼生僅為了他一人的仇恨而無辜受牽。他恨大酆的主人,卻不恨大酆的子民。”
沈陰陰隻覺得德順已經無藥可救。
二人無話,一時間室内靜默非常,隻能聽見外面的雨聲淋淋。
“盧龍軍,這就姜懷仁留給他的底牌嗎?那你們也太小看我了。”
石破天驚,沈陰陰心頭一跳,猛地看向德順,内心翻湧如同驚濤駭浪。
瞥見她的目光,德順笑了起來,再度恢複成往日裡的谪仙模樣。
“很驚訝嗎?我會知道?”
“你要想想,沒有我他如何逃離酆都城,順利去往北地。周通城和慕容桓,他們都是太祖的人,不是嗎?”
“你…你知道,你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姜懷仁此人智多近妖,就算當初的秦王繼位又如何,我不信他這樣的人不會沒有後招,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終于等到了這支遲來的利箭,自然要與他好好較量一番。”
德順眼中閃過光芒:“他死了,可屬于我們兩個的棋局還在繼續,不到最後,絕不罷休。”
沈陰陰大駭,她自以為看透了德順,如今卻發現,自始自終她都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
“姜凝曜心有大義,抛卻仇恨,那他能不能舍棄你,舍棄容側妃,舍棄他一切看重的人呢?”
“你什麼意思!”
“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老頭兒,他在東市開了個賣羊湯的鋪子,前幾日他去了一趟煜王府,昨夜又去了一趟,你猜猜,他要做什麼?”
德順慢條斯理的說着,還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經過了最好的時候,茶香散了,滿是澀味。
“他想偷梁換柱,可惜被我發現了。容側妃最愛這套把戲,當年就是用這招把姜凝曜換出宮來,但我學聰明了,這招已經不再有用了!”
德順對着沈陰陰遙遙舉起茶杯,而後将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空茶杯落在地毯上,打了個轉兒。
他起身大開房門,看着外面雷雨交加的雨夜,勁風将衣袍吹的呼呼作響。
“較量,才剛開始。但我賭他會輸,姜懷仁殺伐果斷,但他兒子,可不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