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有些個不耐煩了,覺得這個五姑娘拿喬,卻因靜安師太在旁,不好将心思表露出來。
正逢趕上午時用飯的當口,又吃了一頓素齋。
等吃完了,剛走近禅院便瞧見一個戴着帷帽輕紗,身着素雅舊裙的女子背着小包袱,從屋子裡走出來,徑直上了轎子。
一句話也沒說。
甚至,劉嬷嬷都沒看見她的臉。
房嬷嬷一瞧她的臉色,心下一沉,轎子裡的這位縱然再惹人生厭,那也是侯府的姑娘,真出了事兒,她們這些下面經手的人都得不了好。
“五姑娘,冒犯了……”
房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轎簾子掀開,隻見狹小的轎内坐着個帶帷帽的姑娘,外面的風順着掀開的轎簾吹進來,将帏帽遮臉的白紗吹起,露出一張漂亮的臉蛋兒。
隻不過那張臉上的眼睛惺忪未醒,帶着一股子被打擾好夢的不高興。
“到了?”
沈陰陰出聲,聲音還帶着被吵醒後的沙啞困意。
房嬷嬷抽了抽嘴角,她當這丫頭是個多有本事的人呢?卻沒想到竟然是睡着了!這晦氣的小蹄子是故意擺弄自己?還真是無心之失?
但不管哪一個,都招人不喜。
掃了一眼帏帽下的那半張漂亮臉蛋兒,房嬷嬷的語氣已經恢複了生冷:
“五姑娘,下轎吧。”
說罷,便自顧自的往角門裡走,也不管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
劉嬷嬷倒是毫不掩飾的狠狠瞪了她一眼,緊忙追着房嬷嬷而去。
沈陰陰下了轎子,踏出第一步,頭頂忽而閃過一抹刺眼的閃電,将陰沉的天裂開,緊随而來的便是一聲悶雷,四月的風襲卷而來還帶着一絲淩厲。
白紗被風吹揚而起,露出一張白嫩精巧的臉蛋兒,沈陰陰背着包袱站在門前,垂落的手虛虛的握着腰間的玉葫蘆。
深深地看了一眼這道侯府偏僻的角門,暗紅色的漆沉澱着歲月的久遠。
一雙墨如點漆的眸子像是山谷深潭,看不出半點兒情緒,擡起步子,跟了上去。
這道角門緊連着一個小花園,說是花園,花卻寥寥,多是繁茂到雜亂的藤蔓,能沒過人腳踝的雜草。
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好好打理了。
房嬷嬷帶着氣往裡走,見頭頂雷電閃現,臉色更加難看。
“老姐姐喲,您慢點。您心胸寬大,跟個毛丫頭置氣做什麼?可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劉嬷嬷拖着肥胖的身子,腳步邁的極碎,費力的跟在房嬷嬷身後。
感覺到身前人的腳步慢了下來,劉嬷嬷就知道自己說的話,讓人消了消氣兒。
“你說的不錯。”房嬷嬷此刻心中郁氣少了幾分,也漸漸回過味兒來了,自己氣的不就是那個低賤不詳的小蹄子敢作弄她嗎?
“她是不配,母族低賤,八字大兇,才出生就克死了她生母,後來又克死了老夫人,這樣的人若在尋常人家,隻怕早就溺斃了,哪裡還有命來膈應夫人?”
房嬷嬷撇撇嘴,不管沈陰陰有意無意,今日這一遭讓她很不爽快。
隻因為,這人呐,生性本賤,面對強者,卑躬屈膝,好不可憐。面對弱者,則高高在上,将那份落到自己身上的可憐,轉移他人之身才覺得痛快。
啪嗒啪嗒,雨點一觸即發,不管一眨眼間就下了起來。
“啧啧,真是晦氣,瞧瞧這天從一大早就陰雲密布,好容易熬到快傍晚都沒下雨。可這個掃把星一來侯府,這雨就落下來了!”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房嬷嬷扭過頭,就瞧見着頭戴帏帽,一身青白舊裙的沈陰陰朝着她們走來,腰間青白色的玉葫蘆下垂着一根淺綠的穗子,随着腳步走動搖晃。
也不管身後的沈陰陰到底聽沒聽到,又或是到底聽到了多少?房嬷嬷和劉嬷嬷面容不懼,眼睛都不帶撇她的,繼續往裡走。
花園不大,腳步穿過之後便瞧見了一個小院子。
房嬷嬷推開院門,木門咯吱咯吱作響,瞧着卻是樣子貨,實則都快要掉下來了,跟方才接人的轎子一樣,驢糞蛋,表面光,内裡糟,
“五姑娘,這就是您的院子。我們先去給夫人複命,您自個兒安置吧。”
說罷,兩個人就要走。
卻聽身後傳來年輕少女清靈悅耳的聲音:
“按禮數來說,我是不是也該去見見夫人,還有府裡的長輩?”
房嬷嬷二人回過頭來,隻見風雨之中,少女摘下了頭上帏帽,一雙清冷的眼睛望着她們,眸光似有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