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就好了,晚上父親睡了,他就會忘記被關起來的她,到時候妹妹會來幫她開門,等第二天,父親醒了酒,最多再斥責幾句,這幾天她不再出門,直到開學,這樣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她就這樣走進了家裡儲存雜物的小房間裡。
在這裡,她回憶起和張思明最後分開前的場景。
當時并未察覺,如今回味起來,今天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些當着他父親面前講出口的話,應當是他今日被打斷前,想要表述的心意吧。
可是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連這樣一個真誠的時刻,都因為她糟糕的處境而被破壞。
漆黑的房間裡,她并沒有開燈,這樣的時刻,是亮還是暗,與她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差别,她隻是蜷縮着倚靠着牆壁。
張思明,在經曆了今天這一遭,還會喜歡她嗎?
或者不如說,她更想問問自己,出身于這樣的家庭之中的她,真的有愛人的資格嗎?連愛己都做得如此艱難,她真的還能往前邁出這樣一步嗎?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賴以愛生存的妖怪呢?如果有,她是不是就是它所化生呢?它的命運是否會如同許多帶着悲劇色彩的魔幻故事一樣:生于孤寂,不會愛,不被愛,終于孤寂。
世界萬物,總在黑暗中變得空曠而冷清。
而她則恰到好處融入了其中。
她仿佛就是這無邊黑暗的一角。
她仿佛,生于孤寂,不會愛,不被愛,終于孤寂。
就在這樣的時刻,門外傳來小小的熟悉的聲音:“姐。”
她往門那邊挪了挪:“他睡了嗎?”
門外的妹妹搖了搖頭,又意識到裡面的人看不到,才小聲說:“還沒,還在吃東西。”
鄭可笛透着門縫能看到妹妹模糊的身影:“那你别過來了。”
“沒事,喝醉了,他不管我的。”妹妹輕車熟路地靠着門坐下來,隔着門交流的情況對于姐妹倆來說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場景,她朝着裡面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姐,我給你說說她們的消息吧。”
“誰?”
“你的同學們,她們打過電話來,是個聲音很甜的姐姐。”
是朝晞。
鄭可笛也挪到門背後靠着:“她是個很好的人。”
“嗯,聽得出來,她說:‘笛子,我們等你報平安,放心,我都沒跟他們說你的事,别怕。’”
“你偷看我消息!”
“我看得光明正大的,這個‘張思明學長’給你發了好多消息啊,他是不是喜歡你?”
裡面沉默了,妹妹仿佛抓到了什麼把柄,盡管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有一絲得意:“我猜對了!”然後她的手指劃過那個紅點,說,“喜歡的人的消息留着你自己看吧,我不點開了。”
鄭可笛被她帶動的,也有了一些活力,她隔着門說:“那你先幫我回朝晞的消息吧。她知道咱們家的情況,不用瞞着。”
“好。你說。”
鄭可笛靠着門仰起頭,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就說,我挺好的,就是現在不方便電話,明天應該也不能出門了,可能不能好好招待他們,麻煩她幫忙轉達。”
妹妹的手指飛速敲擊着屏幕,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沒關系笛子,你自己的事情最重要,我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如果你不方便出來,那我們能去看你嗎?或者男生不方便,我去也可以!我也可以跟叔叔澄清你的情況的!”
鄭可笛回答:“告訴她,不用了,明天這事也就翻篇了,不用解釋,讓他們自己玩好,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心情。”
這次,隔了好一會兒,手機屏幕才又亮起來,妹妹劃開,一字一句念給關在門裡的姐姐:“姐,她說:‘怎麼會不影響心情!這是你很大很大很大的事情,他們都很擔心,而且他們也應該擔心,也應該被影響心情,一次沒有玩好算什麼,要能為你做點什麼才是重要的事情。’”
念完這條信息,妹妹沒有聽到裡面的回答,她輕聲追問:“還要回她嗎?”
又隔了一會兒,她聽到門裡姐姐悶悶的聲音傳來:“嗯,幫我說一聲:‘謝謝’。”
她看不見房間裡面,但她知道,姐姐的心裡一定很溫暖。
她又望了眼客廳那邊,在桌上一邊大聲說着胡話一邊吃飯的男人,然後低下頭,看着手機屏幕裡的聊天框,打下字:“我是她妹妹,她還被關着,要晚一點才能拿到手機,謝謝你這樣為我姐姐着想,希望你可以一直是她的好朋友。”
這次,她很快收到了回信,但這一次的回信,她沒有念出來,但她反複觀看了幾遍,然後連同自己上一條消息,都按下了删除鍵。
當看着白底黑字從屏幕上消失之時,她知道,那些字連成句,都留在了她的心底。
姐姐的朋友說:“好,我也可以是你們的朋友,是你們的後盾。時光讓我們都快些長大吧,長大了,我們就隻是我們了。”
她頭靠着門,仿佛這樣就能隔着這扇冰冷的門與姐姐背靠着背。
是啊,熬了這許多年,已經長得這樣大了,她們,很快就能隻是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