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闆上懸下一流璀璨的水晶吊燈,像冰制的噴泉凝在了半空。
一股一股晶光向外淌,像把每個安靜的角落都照得噼啪脆響。
裝修奢侈的燈下,陸绮清銳的目光正對準手機屏幕。
氪命改運APP?
手機上什麼時候多了這個?
須知他作為特殊事務處理局的隊長,在這個嚴密封閉、華貴冰冷的公寓房間裡,已經隔離了三天。
每次處理完一道靈異事件,他都得回到這間特殊的公寓,進行隔離、淨化、觀察,确保沒污染殘餘。
在此期間,斷網隔絕,人也不能走出去。
那這APP是咋來的?
屏幕忽然出現彈窗。
【溫馨提示:氪命APP使用者陸绮,您即将在2點50分進入“猛鬼大廈”副本,此去無回,萬請珍重。】
陸绮愣了一下,看時間——2點33分,離副本還有17分鐘。
但這怎麼可能?
房間嚴密封閉,牆壁能隔音、隔熱、隔子彈,甚至能夠隔絕一大部分靈異,更别提同樓層駐紮着數位精英同事,随時準備處理掉污染失控的員工。
如此嚴守,怎麼進副本?
還“猛鬼大廈”?
陸绮把手指挪到APP上。
可手指挪到删除确認鍵時,他忽的一僵。
腦袋就像是被人裹在潮濕的悶布裡敲上了一悶棍!
悶痛沉窒,思緒散亂。
一陣失神恍然,陸绮猛地睜眼。
他定睛一看,四周已不是自己熟悉的公寓房間,而是一個破敗不堪的酒店大堂。
口袋一鼓,一個嶄新的黑色手機滑了出來。
幾個大字,觸目驚心。
【溫馨提示:您已進入“猛鬼大廈”副本。】
牆紙半脫半落下來,露出腐水浸泡過的黑斑,地上到處是水漬和水坑,可水質卻是渾濁不堪,裡面還隐隐浮着發絲、碎屑和一些腐臭的血肉。
落腳的第一步,就有一種莫名的陰冷順腳底爬到膝蓋,讓人的呼吸都跟着緊縮。
走廊被一片黑色的霧霾籠罩,連強力手電筒的燈光也無法穿透,隻能照亮三米不到的距離,三米之外就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他在黑暗中摸了摸風衣裡的槍兜。
拇指在槍托上精心雕刻的牡丹紋路上仔細研磨。
如撫着一個雄性情人美麗野性的身軀。
摸着多年的槍,才覺得心是安定如初。
“是新人嗎?”
陸绮迅速用制服掩蓋槍械,他聽到聲音是從走廊那邊傳過來的。
四人走來,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沾着大大小小的血污。
每人都持握着一個手機。
為首一人走近,是個過度緊張的男人,眼又小又遠,兩隻眼的距離遠得像在談異地戀愛,但小小的眼珠一轉,又顯得心思很重、警惕很高。
“你也被‘氪命APP’拉過來的吧?”
陸绮正點着頭,忽然盯住他的影子。
男人謹慎道:“别人一般叫我老麥,你叫什麼?”
陸绮繼續盯着他的影子,随口答道:“我姓陸。”
簡單介紹姓名後,大家似乎都是天南地北的普通人,某一天在手機上發現了一個多出來的APP,有人還在看副本介紹呢,就被拉來這鬼地方。
老麥用染血的手點了一根煙,煙縷扶搖而上,像帷幕似的直戳上天花闆,硬條條遮了臉上印象。
“咱們被拉到這個鬼地方時還有30多人,可經曆完上一場副本,就剩我們四個了,其餘人要麼被鬼吃了,要麼被拖到不知道的地方,我們在現實裡都還沒休息多久……就……就又被APP聚在這個鬼地方,又要經曆下一場副本……”
陸绮似乎有點不太相信:“你們真的經曆了上一場副本?”
老麥在煙幕裡長出了一口氣,,以此緩解緊張:“不錯,這個副本叫做‘猛鬼大廈’,上個副本叫‘冤魂小區’,顧名思義,是一個住戶沒有活人的小區,裡面全是鬼,全TM的是鬼!我們在裡面熬了三天,才能算通過了副本。”
對方絮絮叨叨,吐氣吸氣,猶如回憶中穿插了許多驚悚片段 。
陸绮仍舊看這些人的影子。
老麥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細小如麥穗的眼透出幾分狐疑。
“你真是新人麼?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冷靜?”
陸绮想了想。
他處理過53起靈異事件。
在總部建立過47個檔案。
和分部合作35次。
領導過小隊12次。
但從來沒有任何經曆這些副本的經驗。
那就是新人。
如假包換。
于是他完全沒有任何表演痕迹道:“是新人,隻是我現在真有點吓懵了。”
老麥咬牙道:“好歹我從上一次副本中活下來,有帶隊經驗,你跟着我,更有活下去的機會。”
陸绮一邊盯着他們的影子,一邊盯着自己腕上的手表:“你們真的經曆過上個副本,從那個冤鬼小區裡活下來了?”
“你不信?”老麥斜眼看向陸绮,随手彈開了煙蒂,以老練的口氣指點道,“你這小子不聽人話就罷了,怎麼老看這破表呢?在這裡,手機時間可比表要精準。”
陸绮手腕上的破表确實不像是精準的樣子。
這是一隻老式機械手表,表盤上布滿了細小劃痕,表殼的金屬部分呈現出一種細碎均勻的古銅鏽斑,甚至連電池位置也被腐蝕。
本該報廢的破表,卻在陸绮的手腕上分毫不差地活躍。
和手機時間一緻,都是2點53分。
陸绮不動聲色地調整表面,對準了這四個人。
他全身汗毛都針紮一般恐懼地立起。
一個渾身腐爛的死屍蹲在女人肩膀上,殘缺僵化的臉上尚帶着墳泥舊土,身軀上套着一件福字壽衣,腐爛的腳套着一雙舊式布鞋,仿佛剛從墳中掘出,中年人和染發青年的肩上也是類似。
隻有老麥肩上站着的那具死屍,踮着腳尖,直梗梗地仰着腦袋,比其他死屍都高出了一大截。
檔案065——鬼站肩。
陸绮盯着表盤的悚然景像,隻覺一點花火劃破黑暗又被裹緊了。
沉默一會兒,他放下了表。
“我信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