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緒甯沒繃住,笑了兩聲:“反正,他會用很多成語來形容我的車技,搞得我再也不好意思去練車了。”
自然也沒考出駕照。
本以為會被賀敬珩揶揄,沒想到,男人隻是不着痕迹地揚了下唇角:“……下車。”
誤以為被“驅逐”,阮緒甯試探着問:“你不捎我回家嗎?”
她甚至沒好意思用“送”這個詞。
賀敬珩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涼涼解釋:“來都來了,還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嗎?我陪你坐地鐵轉公交走一趟回茂華公館的路,以後你通勤中途萬一遇到什麼麻煩,我也清楚去哪裡接你。”
“那你的車呢?”
“就丢這兒過夜,明天讓柴飛開回去。”
雖是敷衍的語氣,但他考慮周全、行為上一點都不敷衍。
這不禁叫阮緒甯想起念書時的一件事:某次她貪玩,放學後跟同學去了步行街上的網紅咖啡店撸貓,返程時天色已晚,她獨自一人稀裡糊塗錯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車,還睡得昏天暗地,錯過了好幾通電話;谷芳菲遲遲聯絡不上女兒,急得險些報警,又拜托周岑和賀敬珩外出尋找,最後,是賀敬珩在城市另一端的公交車底站接到了睡醒後茫然無措的她……
他将阮緒甯送回家,還給她買了塊蛋糕填飽肚子。
回想起來,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一次“單獨相處”,更多的時候,兩人之間總會多一個周岑。
再後來,賀敬珩考上洛州大學開始住校,周家也賣掉雅都名苑的房子搬去了别的地方,時間與空間阻隔,他們三個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再沒有機會去回味當年那些趣事與糗事。
然而,不主動提及并不代表忘記。
在此刻看來,賀敬珩是沒有忘記的。
阮緒甯心情複雜地提醒他:“其實,你不用這樣……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再犯小時候那種低級錯誤。”
某人明知故問:“哪種低級錯誤?”
阮緒甯不情不願地承認:“坐錯車、坐過站那種。”
知道她在說小時候的事,賀敬珩沒接茬,隻話鋒一轉:“我答應過老爺子和你爸媽,結婚以後會好好照顧你,還有周岑,他也拜托我……”
聲音戛然而止。
他捏了捏鼻梁,面有悔意:不該提的。
已經來不及了。
阮緒甯聽得分明,雙眸瞬間亮起:周岑拜托賀敬珩照顧自己?
那一刻,她的世界像是打翻了好幾桶粉紅色的油漆,将視野中的一切盡數染成了很淺、很夢幻的粉紅色。
惹人遐想,卻氣味刺鼻。
但是。
但是啊。
周岑為什麼要拜托賀敬珩照顧她?
周岑有什麼理由、用什麼身份,拜托賀敬珩來照顧她?
真是奇怪。
*
正值下班晚高峰,地鐵站裡顯得格外擁擠。
阮緒甯揣着一肚子心事,木然地跟随通勤大部隊往前走,慶幸的是,不必擔心會被同事們發現她此刻正與丈夫同行——賀敬珩就像是忠心耿耿且很有邊界感的保镖,始終與她保持着社交距離。
結束安檢,兩人一前一後進站。
恰逢列車進站,隔着幾個身位的距離,阮緒甯沖賀敬珩招手,示意他跟緊自己。
兩分鐘後,車門緩緩閉合。
苦于沒有座位,阮緒甯攥緊扶手,身體随着車廂輕微晃動,連腦細胞似乎都更加活躍。
賀敬珩的話始終萦繞在耳邊,沒法裝作不在意。
糾結再三,她咬咬牙,拽了下身邊男人的衣袖:“賀敬珩,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時隔多年,還是想弄清楚周岑對自己的态度——是有一點點喜歡的吧?
賀敬珩側了側狹長的眼,惜字如金:“說。”
似是猜到免不了這一劫,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很不自然的警惕感,握吊環的那隻手臂隐隐能看出青筋,連下颌線都比往昔更加淩厲。
像用勾線畫筆加粗了幾遍,意在烘托出氣氛緊張和人物複雜的内心活動……
反思着自己不該這時候帶入專業視角,阮緒甯撇了下嘴角,企圖先做個鋪墊:“我這個問題,聽起來或許有點幼稚、有點可笑,還有點,嗯,後知後覺。”
賀敬珩讨厭這種冗長的、毫無意義的開場白,但他努力說服自己,再一次縱容眼前的女孩。
見對方沒什麼反應,阮緒甯挺起胸膛,得寸進尺:“你不許嘲笑我。”
默了兩秒鐘,某人終于忍不住催促:“到底還問不問了?”
她忙不疊點頭。
周圍站着不少人,她刻意壓低分貝:“就是那個,周……該不會,是喜……”
問到一半,兩人頭頂電子提示音猝不及防響起:“列車運行前方是香山路站,去往洛州火車站的乘客請攜帶好行李物品,提前做好想下車準備……”
中英雙語,重複兩遍。
完美遮蓋了阮緒甯的聲音。
香山路?火車站?
聽清那些再熟悉不過的地點,她的眼神裡流露出不可思議,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棒。
賀敬珩追問:“你剛才說什麼?”
不重要了。
阮緒甯仰着臉,緩緩望向地鐵行進線路圖,擠出一個此刻更為在意的問題:“賀敬珩,我們該不會是……錯上了反方向的地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