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返點數給我自己嗎?”烏修平研究新武器。經過剛剛一番測試,他和沈曙雀不約而同選取武器中的“荊棘刃”作為其名字。他站在原地,揮舞、打擊,荊棘刃都沒有出發任何一個技能。
烏修平擔憂極了,“我感覺技能三挺奇怪的。”
“痛苦之匣?”沈曙雀反問道:“因為平叔?”
烏修平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他和沈曙雀收起武器,聊聊穴鼠奇怪的表現,聊平叔和孩子們的高燒,聊童姥姥和明修女最近正在做的事情。
“修女把舊的治療權杖拿出來,固定成假肢的樣子。”
“挺好的。”沈曙雀道:“這樣平叔也算有武器加持了。姥姥最近也在忙……之前儲存的番薯和土豆都放爛了。”
“我出門再找點。”烏修平包攬下來。到此刻,他終于有點生活逐漸變好的實質感:并不是物質上有多麼豐富,而是他身邊的關系都呈現出種穩定的狀态,未知危險帶來的陰霾正逐步散去。
烏修平道:“阿雀。你要什麼?”
“我沒要什麼。”沈曙雀還要說什麼,想想又算了。她自告奮勇道:“算了,我和你一起上去。我們先找修女和姥姥。”
他們頂開隧道口的遮掩物,手腳并用爬出來,往前走十來步看到一具匍在地上的屍體。烏修平和沈曙雀說不上是恐懼還是常态,他們繞着屍體走,眼角觀察屍體身上是否有傷口,揣測這是喝死過去的醉漢還是死于仇殺的職業者。
從體格上看,這無疑是一位壯年男人,穿着略微舊的黑色毛呢套裝,叫人覺得又眼熟又陌生——好像每一個中年男人都有幾件類似的衣服,穿起來都是類似的效果——而他身上少數能辨别身份的象征被巨大的恐懼壓過。
烏修平和沈曙雀正對此感到奇怪。這具屍體臉朝下趴在爛泥中,布料吸滿水壓出肩胛骨的形狀,那種不平等的跷跷闆高低狀,配合他竭力向前的雙臂,一高一低的肘部與手腕。
他在逃跑什麼?烏修平和沈曙雀莫名地察覺出驚懼的味道,齊齊放慢腳步,逐漸地,逐漸地停下腳步。
他們不約而同往回走,站在了屍體兩側,一人一邊向上拔着。屍體十根手指,連帶十根腳指頭仿佛曬幹了根莖的草,烏修平和沈曙雀第一下都沒有成功,他們低聲數着一二三,約三次,才拖泥帶水将屍體的臉翻出來。
周曹。
平叔的隊友,那個請他們去咖啡館喝咖啡的周曹。
死了。
*
昏暗的下水道,伸手不見五指。燕語卻能看到一些可疑的人形在臭水中懸浮。她之前從沒有殺過人,再加上不會說話,也不多嘴詢問那是做衣服用的人台模特,還是泡開的屍體。
反而仁愛院中一些腦子正常的孩子,自發地告知葉生光水裡有什麼,幾個把持伸縮杆,将那些雜物推搡到不同水道,避免造成擁堵。浩浩蕩蕩的臭水便在孩子們推搡開雜物的時間,發出憋久了的咆哮,沖刺向前。
葉生光捏着一隻記号筆,娴熟地給每一個孩子身上繪制上咒文。她的等級并不高,一次所制成的咒文最多維持三天,故而,她也借此機會每三點清點一次孩子們的數量。
燕語站在一邊,能走得是維持孩子們的隊伍,抱來生病的孩子。偶爾她會扶住葉生光的手,将其牽到至“适合繪制的地方”。
她們一個看不見,一個說不出話,配合默契無比。
如果說烏修平和沈曙雀常年叽叽喳喳,用彼此言語溫暖彼此。葉生光和燕語便尴尬許多,她們的眼睛、嘴唇都變成彼此的巴比倫。極少數允許親密的時刻,才能用手指在手掌上連猜帶畫,細語幾句。
“最後一個。”葉生光勾下最後一筆,黑暗中數過全部的呼吸聲,“燕語姐,你真的再也不回去嗎?”
無人回答。
葉生光繼續說道:“不回去也挺好。要是被發現你偷偷幫我們……”她越說越小聲,有些憂慮地閉上嘴。不得不說,這也從一開始達到了她内心有些卑劣的目的,比起讓燕語繼續工作為她們傳來情報,她情願毀掉燕語的工作。
死掉一個表少爺能拖延多久呢?能造成多大的動靜呢?他們帶着老弱病殘又能在地下生存多久呢?葉生光再聰明,信息不足始終是緻命缺陷。她給出的計劃都是她認知中最有性價比的。
“我覺醒職業時,姥姥和修女便把地道的事情告訴我。當時,姥姥提議要在地下做一些咒文防護陣法。”葉生光牽着燕語的手,轉而關心另外一件事情。她道:“燕語姐,你将地圖背得怎麼樣了?有些地道孩子們會去布置陷阱。你千萬别走錯。”
燕語用手指輕輕點了幾下,算是答應的意思。
葉生光還想多說幾句,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隻能松松握着燕語的手。地下沒有什麼好做的,有時候不是人不想忙,而是人忙不起來。
忙不起來,是一件好事。
葉生光豎起耳朵,水聲中,她聽到穹頂傳來一些粗重的呼吸聲。燕語的手輕微抽搐。孩子們蜷縮在各個地道口,咬着手指或衣物。聲音細碎、密集、好似千萬蟲蟻爬行,葉生光的耳膜一陣麻癢。
她站起來。
燕語發出“啊啊”驚懼地沙啞的呐喊。這是她嗓音的極限。她原本安靜垂着的手掌像受到狂風打擊的葉子,上下左右甩動起來。葉生光用力抓着,竭力去猜面前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人來到面前。
可她看不見。
“我知道你是誰。”她索性将燕語護在身後,向前一步。物資的匮乏下,仁愛院衆人已經不打手電筒等照明用具,她們要把物資用在最要緊的時刻。童姥姥強硬訓練孩子們摸黑逃跑的能力。但在此刻,整個漆黑的隧道亮若明堂!穹頂、地面、枯水道每一處磚塊都散發出強烈的屬于咒文師的印記。孩子們鑽入隧道,狹窄的磚瓦口逐漸被咒文的光芒淹沒,随着一陣極弱的波動,掩蓋上磚塊與水泥的印記,難分端倪。
來人平靜地看着這一幕。
他撩開袖子,露出機械表的表牌。
現在是晚上9點17分。
“哦?”他蓋住手表,向前一步,“我是誰?”
咒文與男人的步伐沖撞在一起,磚塊先是猛地下壓,随後翹起四角,波浪似地掀起,磚塊宛若泡沫狠狠拍打在男人身上,沒有給那身湛藍西裝添加半粒塵土。
“成平集團王德經理。”葉生光攤開手。她右手多出一本散發出白色光芒的薄頁本,“我想,您的下屬一定喊過您‘王缺德’。”
男人忍不住大笑起來,“是這樣的。”他連續喊了好幾聲,點上香煙,不抽,徒用煙味熏散空氣中的惡臭和過分潮濕的水汽。
“既然知道我是誰。你該把我的女仆還給我了吧。”王德經理微笑道:“烏修平和平安生在哪裡?”
“您的要求有些太過分了。”
“小朋友,你這麼拖延,也挺過分的。”王德經理毫不在意地說道:“你是指望誰來救你嗎?15級的刺客?專修防禦的尼姑?還是治療系的修女?哦~你不會覺得我們會顧忌整個城市的下水道。不會在這裡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