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是生理性的條件反射，嘔吐的感覺湧上喉嚨，攜着曾令她崩潰千萬次的幻痛感。她面無表情：“我們不是一路人。”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青年聳肩，“你是為了什麼才加入科學部門的？”

“這一點并不重要。”

“又是基于什麼原因總是在博士要求的研究内容以外，進行其他藥物的合成試驗？”

她轉過頭去，不善地盯着艾利歐姆：“你管得太寬了。”

青年甚至挑了下眉，在冷調的燈光底下，顯得格外有攻擊性。

“殊途總是能同歸的，達茜。”艾利歐姆臉上盡然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如果不喜歡寶條博士的研究，那不如等以後再另起别的項目如何？他是現在部門的掌權人，可二十多年前管轄他的還另有其人。你不期待以後嗎？我早就看到你的野心了。”

“我很欣賞你的研究能力。”艾利歐姆說，“你是我選擇的搭檔哦。”

“我對争權沒興趣了。”沒有了報仇這一層目的，也不打算依靠神羅攀升頂峰，部門地位隻不過是一推就倒的積木，更何況隐患早就埋在地底，幾年後的神羅未必有今朝如此輝煌，“也不需要搭檔。”

“為什麼？”艾利歐姆收斂起臉上的表情。

“……即使沒有這種所謂的搭檔和權力，我也依然可以站穩。”

“是嗎？真是高傲。”目光越過她落到仍在吹捧寶條實驗之偉大的mentor身上，艾利歐姆看起來頗為遺憾地攤手，“可我們被分到一組了呢。”

她跟着一起看了過去。

去掉格萊，他們總共有八個人。格萊将他們兩兩分組，投入進生産特種兵全過程的不同環節中。

A組負責整理新兵體檢資料，并評估篩查能夠進入到下一環節的新兵名單，将他們送往實驗室；B組負責為新兵注射J試劑，并記錄新兵注射後30分鐘的臨床實驗數據；C組負責調配和稀釋魔晄的濃度，跟進新兵浸泡魔晄的全過程，并檢測被試是否有不良反應；最後由D組為成功從魔晄裡蘇醒的新兵再次進行全方位的體檢，确認無明顯異常後整理名單，将他們送往特種兵辦公室。

恰好整期征募要持續一個月的時間，以五個工作日為一個周期，每周一他們會輪換分組，一個月剛好夠他們每個人都能接觸過所有環節。

這周剛好她和艾利歐姆在A組。

“……”

她其實一直想不明白，艾利歐姆為什麼要一直纏着她。如果将她去年工作态度的轉變比喻為一隻蝴蝶，那麼這隻蝴蝶振翅扇出的風也未免太大了。

至少從上一輩子來說，她和艾利歐姆遠沒有到這種交集程度。

偶爾會合作，但是因為彼此都很清楚對方僞善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怎樣漆黑腐爛的心髒，也将對方在實驗床上的殘酷手段看得明白，所以除了瓶頸期的合作以外，他們一般都像躲着髒東西一樣繞着對方走，以免對方突然對自己産生什麼研究興趣。

這稱為同類惡人之間的默契。

但她也并沒有必要去真的去探究為什麼艾利歐姆會有這種變化，所謂科學部門的同事，對于此世的她而言，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插曲罷了。

就像夏秋落在米德加市區的雨水，不帶雨傘行走在街道上時，冰涼潮濕的雨水會落到她的身上，又加上溫度酷熱、空氣沉悶的緣故，雨水會和汗液黏在一起，濕哒哒的像是蟒蛇一樣盤在身上，使人不快。

可就算是再猛烈的暴雨也會有停止的一刻。積郁的黑雲會被微風拂去，積水會順着城市的排水管道流到下水道裡，身上的水痕會被烈日曬幹，最後什麼也沒有剩下。

神羅所見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對她而言也是米德加夏季的雨點，在她尚且不知長短的生命裡匆匆劃過，最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燈光是黃色調的，相比起65層以上的實驗室要溫馨很多。這一層樓裡原有的設施被早早清理幹淨了，空曠冷清的樓層裡，草草擺着幾件不算龐大的檢測器材，連空間的十分之一都擺不滿。考慮到體檢員工和新兵之間幾乎達到1：400的恐怖數據，空出來的地方八成是給新兵排隊用的。

她坐在26層最靠裡的簡陋辦公椅上，一手拿着薄薄兩張字迹空白的表格，翹着二郎腿，百無聊賴地看着陸續進入體檢室裡的新兵。

艾利歐姆被她打發去了27層，那裡是分流進行體檢的另一塊場地。

儀器運轉的嗡鳴不時傳入耳邊，間或有幾聲醫護人員的指令，新兵之間壓抑激動的讨論聲在高度秩序化的環境下顯得尤為拘束，空氣裡飄動的因子被釘上這座鋼鐵建築特有的冷酷和古闆，讓人昏昏欲睡。

并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一名新兵從開始第一個項目到走到她面前需要至少20分鐘，而她隻需要用20秒的時間速掃一遍體檢表上的數據，因為前世對此環節早已爛熟于心，甚至不需要思考，在看過數據後她就可以直接在底部簽上自己的名字，勾選對方是否具有進入下一環節的的資格。

桌面上的表單被她分成兩沓，來來去去的腳步聲不絕于耳，壓在桌面上的體檢表也越堆越高，思緒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

23層到27層都會被暫時挪用來當新兵征募的試煉現場，其中下面三層都是用來給新兵初審用，考核官有塔克斯也有特種兵。

手機一直沒有傳來消息，薩菲羅斯真的拉着安吉爾和傑内西斯參與這次新兵選拔了嗎？1st特種兵突然出現在人群内肯定會引起不小的轟動吧，說不準樓下的新兵都會打起雞血一樣全力應戰。

但今天隻是征募選拔的第一天，後面還有一整個月的時間。如果真的來了的話，薩菲羅斯要怎麼見她呢，裡裡外外都是人，即使是1st也不好随心所欲吧……

“你很無聊嗎？”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走神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嗓音被帶到她耳邊，夾雜着幾分模糊時間的熟悉感，就像混濁空氣中一道幹淨清澈的晨曦光線，帶着溫暖穿透薄霧，勾起幾分輕快的感覺。

她的動作微微一頓，指間的鋼筆順勢在白紙上暈開一道礙眼的黑點。

“是不是審閱體檢材料的過程太枯燥了？一路過來我看你們好多人的表情都好麻木，哈哈，這是不是就是論壇上形容的‘班味’啊？诶，達索琳，你是達索琳嗎？綠色頭發的科學部門女研究員，我聽很多士兵提起過你哦。”

一隻手帶着十分清新的太陽曬過衣物的味道，越過桌面上高高壘起的體檢資料，做出握手的姿勢遞在她的面前。捏着鋼筆的力度變緊，她極緩極慢地擡起眼，目光順着有力的五指上滑，掃過肌肉線條分明的手臂，掠過來人身上漆黑的2nd戰士制服，定格在對方嘴角燦爛的笑容上。

“我是紮克斯，安吉爾讓我來協助今年的新兵征募工作，接下來應該有的是我們合作的時候！請多指教——”

風扇吹過特種兵黑色的頭發，見她看過來，年輕的2nd士兵笑得彎起了眼，整個人就恍如日光下在原野上疾馳的小狗一樣活潑歡快，萦繞在身上的開朗氛圍讓人始終難以生厭。

她怔了足足有十幾秒才回神，手指神經質地抖了一下，她故作鎮定地放下筆，握上紮克斯的手：“你好，我是達索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