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三百年還是五百年？或者一千年？陸漸歡記不清，他隻記得他還隻是陸離的時候，那一年他五歲。五歲的陸離是個小乞丐，他不記得自己的來處，也不知道自己的歸處。他隻知道他很餓，如果他還要不到吃的，他還要繼續餓肚子。

好餓啊，五歲的小陸離什麼都不懂。那時他沒有大志向，那時他不敢想自己将來會成為三界六道的大英雄，自己會接管地府第十一殿，從最年輕最有前途的陰陽使成為十一殿殿主。

他隻知道他很餓，好像記憶裡除了餓再也沒有留下什麼。小陸離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的親爹親娘到底長什麼樣子，自己家在何處，是哪裡人，他都不知道。

除了難捱的饑餓感，就是那些追着他跑的惡犬，打罵他的嫌棄他的惡人，還有被别的年紀大身體強壯的乞丐踩爛的破碗。

陸離像一條被人攆來趕去的野狗，夏天還算好過，可是一到大雪紛飛的時候，他就要被凍死了。他躺在橋洞下，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摸摸自己癟癟的肚子。連哭都已經哭不出來。

陸離想，我要死了吧？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阿爹阿娘，就不用餓肚子了。

然後他就遇到了褚天涯，褚天涯比他年紀大，看起來也比他壯得多。小小的褚天涯拉着更小的陸離，在街頭要飯。最冷的時候他們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讨到了吃的褚天涯總是先給陸離吃。他在一旁看着的時候，不時的咽口水。可陸離給他吃的，他卻搖頭說自己還不餓。

陸離病了的時候褚天涯到處求大夫來給自己的弟弟醫治。可是誰又肯為個小乞丐看病呢？那麼髒那麼臭的小乞丐，誰會關心他的死活。

褚天涯跪在村子裡最有名氣的大夫門前暴曬。他從太陽升起到落山，又從群星閃爍到朝陽滿天。他緊緊的摟着在死亡線徘徊的陸離，拒絕了那位大夫遞過來的一碗水。

“我不渴。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弟弟。我們将來一定報答您，來世為您做牛做馬。大夫您行行好，我們将來肯定有大出息，到時候我和弟弟來您門前三拜九叩，厚禮報答您。”

大夫歎了口氣，把水碗遞近些，“給他的。”

褚天涯一把抱住了大夫的腿，興奮的問道，“大夫您肯救我弟弟了？”

大夫歎了口氣，“他得了要命的寒症，并非我不肯救，隻是醫術太差。何況能治他這寒症德草藥長在懸崖上，我年紀大了爬不上去。你若是真的想救他，就去村後那座山上找找吧。也許他命大——”

“那草藥什麼樣？”

“那草藥重瓣并蒂，狀似蓮花。隻是草藥旁有兇獸看守。我隻怕你有命找，沒命拿啊。”大夫俯下.身子，看着褚天涯，“我見你有情有義，也很機靈。我孤身一人無兒無女，有心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那我們今後就都不用愁吃喝了麼？”

大夫搖頭，“我是個窮大夫，隻養得起一個閑人。他反正要死了，你何苦為他奔命。我之前經常看到你們，知道你倆本非親生兄弟。他反正也躲不過一死，你又何必陪着他死。現在放棄，也不算你絕情。你畢竟隻是個孩子，已經盡到心力了。”

褚天涯搖搖頭。

大夫不可置信的又問，“你真的不願意？要知道當我徒弟學一門手藝，今後你就不用挨餓受凍。你可以不愁吃穿。等你長大了，我還會為你找一個好姑娘，娶進門當媳婦。到時候你們小夫妻恩愛百年，再生幾個孩子，老了有孩子為你養老送終。這些你真的都不要？”

褚天涯看看倒在地上昏迷着的陸離，搖了搖頭，“大夫，我知道您為我好。可我發過誓，此生此世都要保護我弟弟。”

大夫搖着頭轉身回屋，“何苦呢，死心眼。”

褚天涯真是個死心眼，他把那碗水一點點給陸離喂下去，然後找到個繩子，把陸離綁在自己的背上。小小年紀的褚天涯背着更小的陸離，一路艱難的走到了後山。仰頭看，那山對于此時的他來說，竟然通天高。

“死就死把。”褚天涯咬咬牙，重又緊了緊繩子。然後開始爬那座無比高的高山。爬的過程多艱難也打不到褚天涯。

終于爬到山頂後，褚天涯一眼看到了那株仙草。是的，除了仙草，褚天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頭。那樣的豔麗那樣的奇詭。當褚天涯想要伸手摘下這救命的仙草的時候，一個長着三顆頭的怪鳥出現了。

那怪鳥會說人話，它尖着嗓子問褚天涯多大的膽子，居然連西王母的仙草也敢偷。褚天涯跪下來咚咚咚給那鳥磕頭，哭得涕淚橫流。他把如何撿到陸離，他們兄弟如何相依為命，如今這義弟又是如何的命懸一線一一講來。怪鳥聽得發出恐怖的哭聲。

褚天涯靜靜地等它哭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默默地将一把三寸七分長的匕首送進了怪鳥的胸膛。

怪鳥死了後，褚天涯挖出了那株仙草，看着那泛着無上光華的并蒂雙花，他将其中一半喂給了陸離。而另一半自己吃下。

然後他把陸離安頓好，埋了那怪鳥。坐着等陸離醒來。三天後陸離徹底清醒過來，隻覺得渾身輕盈，竟不似凡體。

褚天涯将所發生之事告訴了陸離，小小的陸離那時還不懂，褚天涯這麼殺死怪鳥到底對不對，如果不對，又不對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