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聽小七娘驚叫一聲，接着從衰草叢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李绾绾和小七的方向跑過來。小七忙撇開李绾绾的手，嘴裡喊着娘你怎麼了，别怕，小七在。腳底下不停，朝親娘方向迎過去。李绾绾也朝小七娘方向奔。

她們本離得不算遠，很快李绾绾便迎上了小七娘，于是她就見到了至今為止這輩子見到過的最可怕的一張臉。

小七娘生的雖然不算多美，但好在五官協調，不算美卻絕對不醜，甚至看得久了還有些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可如今這張臉已經慘白慘白毫無血色。而五官以一種絕無可能的方式扭曲到絕無可能的方向。簡單說，她的臉像是被一雙手惡意揉爛弄亂。

李绾绾停住腳步，小七娘朝李绾绾伸手，可手隻是伸到半空便僵住，接着她的人便轟然倒地。小七也被這景象吓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李绾绾震驚的看着小七娘那張扭曲的臉，覺得肚子很痛。接着她便彎腰，幹嘔起來。

夜色深深，離破廟不遠的衰草地發出異動時，陸漸歡和柳随風都沒有聽到。彼時他們正在觸及一個不想觸及的話題——陸離。

柳随風摘下帷帽，露出臉來。他的臉半張黥半張玉，看起來竟是美得詭異。當他講出陸離名字的時候，陸漸歡看起來神色如常。天知道他心裡如何千回百轉。他早已看出柳随風就是地府第十一殿曾經的小鬼差。記得那年他遠遠的與小鬼差柳随風見過。因為柳随風的一雙眼熱烈的情緒令他十分難忘。所以即便今夜柳随風把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陸漸歡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他。

想不到他如今居然在王家村當害人性命的大妖。更想不到，他落得如今下場，居然都是因為自己。，

當年，如果沒有當年自己醉酒後放走了旭日天魔，放走了百鬼。怎麼會連累十一殿被解散。怎麼會令為自己争辯的小鬼差柳随風得罪了十殿判官。如果他沒有得罪判官，也許此刻他們夫妻已經去了個無名小島，或者江南或者塞北，過一些平凡的日子。

陸漸歡聽柳随風痛苦的講述自己的經曆，心底卻比柳随風更痛苦。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無時無刻不在怪罪自己。

可是發生過的事後悔也于事無補。或許找到旭日天魔，親手抓住他把他送回地府，可以為自己贖一點罪。

陸漸歡劇烈的咳嗽起來。

柳随風長歎口氣，講完了所有經曆。然後靜靜地看着劇烈咳嗽的陸漸歡。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的确弱不禁風，他這麼咳不會把肺咳出來吧。

“你還好吧？”

“我沒事。謝謝”陸漸歡推開柳随風遞過來的帕子，良久，方問，“你為何相信我。隻因為我像你的一位故人麼？還是你真的相信了我的胡說八道？”

“我當然知道你在胡說，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我。不止因為你像陸離。”柳随風探口氣，“如果我說我實在沒辦法了，病急亂投醫，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也或者，我隻是寂寞太久，想找個人傾訴，恰好你又肯聽。至于結果如何，總不至于比現在更差。”

“病急亂投醫？我倒的确是個大夫。至于寂寞，我知你夫妻分離。可你不該利用她對你的愛慕，而把她變成你的殺手。”

陸漸歡沒有提夢妖的名字，可柳随風立刻就說，“你是說柳柳麼？你讓她騙了。”

“騙了？”陸漸歡的臉終于有了點波瀾。

“我與她合作，勾人魂魄是各取索取，當然她殺人也不是因為愛慕我。她隻是需要長期維持那張年輕漂亮的面皮，而我恰好有可以令她維持容貌的精氣。”柳随風低了低頭，眸光閃爍，“當年在地府當差我曾偷偷留下不少女鬼的精氣，本打算有一日日子不計用來換些銀錢。想不到這一留就是三百多年。前些時日是柳柳主動找到我，說她可以幫我勾走王家村男人們的魂魄，而我隻需要将手裡的精魄送給她就行。我本也下不去手對付凡人。她的話正中我心意。所以我們才合作。”

“你是說她其實想要的是精魄？”

“對，女子的精魄。尤其是漂亮的女子的精魄，才能令她畫皮維持得更久。因為夢妖和别的妖怪不同，沒有本體，所以她的臉面就需要畫皮。”

“你給她的精魄夠用多久？“陸漸歡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柳随風算了算，“恰好到昨夜用完。”

“所以今夜，她就無精魄可用？”

“是。”

“所以今夜，她可能會出來殺王家村的女子，漂亮的女子？”陸漸歡眼前出現了一張青春昂揚的臉，他覺得自己有些心亂，那一定是因為，她曾是他養過的一節白藕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