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個人總要直面渡鴉的,不是嗎?
他終于轉向警長:“你呢,準備好了嗎?”
警長背靠着汽車保險杠,正在包紮自己肩膀上的傷口,聞言擡起頭:“用不着,收起你的小瓶子,我還能堅持。”
以利亞搖頭:“沒必要冒險,你告訴我該去哪兒,然後老老實實到我的瓶子裡來。”
“我說了,”萊納德扶着車後備箱站起來,把歪到一邊的警帽檐扶正,說道,“我還能堅持。”
以利亞看着他,寸步不讓:“我知道你可以,但是沒必要。”
“我沒打算跟你讨論。”萊納德咬牙捱過幾秒眩暈,彎腰從後備箱裡拿出備胎和千斤頂,以利亞從一邊抓住了他的手臂,聲音裡的忍耐已在邊緣搖搖欲墜:“别逼我,萊納德,我不會眼看着你被黑魔法侵蝕的。”
“我不會,我心裡有數。”萊納德鎮定地跟他對視,說了兩人見面以來最長的一句話,“有我在,他才不敢出現,最多也就是這些無傷大雅的小把戲,但如果你把我也塞進那瓶子裡,他會怎麼對付你?以利亞,你已經體驗過了,所以拜托别告訴我你一個人能行。”說完徑自拿着輪胎和千斤頂走到了車前。
以利亞愣在原地,無言以對。
兩個人一起換掉輪胎,汽車再次發動起來,伴随着流暢的引擎咆哮飛快穿越夜色中的荒廢小鎮。
開車的還是萊納德,以利亞拗不過他,隻好在副駕駛座位上闆着臉,每隔五秒鐘扭頭檢查一下萊納德的狀态,他看上去有些蒼白、有些疲倦,但大體不錯。
“你至少該告訴我目的地。”以利亞忍不住說。
“告訴你,好讓你把我裝進瓶子裡?”萊納德毫不留情地戳破以利亞的心思,他瞟了眼路邊一閃而過的街道标識,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别着急,我們就快到了。”
“你把他們都聚集起來了,對不對?”安靜了一會兒,以利亞又問,“其他的靈魂碎片。”
萊納德“嗯”了一聲。
“包括這次被我帶進來的?”以利亞追問,“它們沒有被黑魔法侵蝕?”
萊納德搖搖頭,這次連話都懶得說了,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好消息是,他們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兩人下了車,看着哥特式尖頂和頂上巨大的十字架,以利亞心想,他早該猜到的,除了大天使守護的教堂,還能有什麼地方更适合阻擋黑魔法入侵?
他後脖子忽然感到一陣寒意,仿佛空氣中突然多了靜電,激得他皮膚上竄起無數雞皮疙瘩。
這點他想得到,警長想得到,那個躲在角落裡随時正準備出陰招的黑魔法混蛋又怎麼會想不到?
“走吧。”警長似乎察覺到以利亞的緊張情緒,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教堂拉去。
走進教堂中殿,立刻明亮了起來,光線從拱頂圓窗和兩側彩窗壁畫上照進殿内,十數排座椅在中央過道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以利亞的目光從兩側的白石雕像上一一掃過,并沒有預想中的烏列、加百列或是米迦勒這幾位大天使,也沒有耶稣和聖母瑪利亞,或是任何地球宗教人士。
他看到的是穹頂的高樓和飛車、正在調酒的布蘭迪、風琴河岸的巨型蘑菇,還有芮内城的人力車……壁柱彩繪也無一例外都是熟悉的場景。
就好像,他和萊納德旅行過的時空被一格一格地凝固在了這裡,變成了守護這個靈魂世界的一部分。
“他們在哪兒?”以利亞問,大殿裡除了他們連一絲動靜都沒有,安靜得仿佛創世紀尚未降臨。
“跟我走。”
萊納德走過中殿,踏上祭壇,握住祭壇邊上的小天使用力一扳,隻聽接連幾聲“咔嗒”響起,整座祭壇竟然向外旋轉開來,露出了一條黑漆漆的石階通道。
以利亞伸腿就要邁進去,萊納德卻一把拉住他,不着痕迹地把一個東西塞進了他手心裡。
大殿裡忽然響起“啪啪啪”的鼓掌聲。
兩個人同時擡頭,隻見一身黑袍的萊納德正站在中殿過道上,滿臉笑容地看着他們,濃重的黑色竟連他的眼白都一并淹沒了。
“多謝你們引路,”他語調輕快地說道,“這個地方真不錯,我很喜歡。”他雙腳踩着的地方“嘶嘶”地冒出白煙來,似乎熾熱難當,他卻渾然不覺,邁開腿朝祭壇走過來。
所過之處,他隻需揮揮手指,兩側的白石雕像便紛紛碎裂成齑粉,簌簌落在了地上。
“你覺得藏在教堂裡我就不敢進來了?”黑袍萊納德嘲弄地看着警長,“虧我還以為你會更有創意一點,真是令人失望。”
“聖壇不是你這種魔鬼該踏足的地方。”警長鎮定地看着黑袍,忽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巧的銀色手槍,擡起槍口,“你的黑魔法在這裡成不了氣候,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銀色子彈?你是認真的還是打算玩過家家?”
黑袍萊納德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腳步沒有絲毫遲疑,“拜托,我們都長大了,誰還會相信老爸的狗屁童話故事?”
他揮揮手指,警長立刻痛哼一聲,捂着肩膀彎下了腰,被繃帶纏住的部分黑氣大盛,轉眼便向他的脖子和下巴蔓延了過去。
以利亞顧不上别的,劈手拿過銀色手槍,對準黑袍萊納德:“滾出去!不然我就開槍了。”
黑袍萊納德居然真的停下了,他伸開雙臂,微笑着說:“哦,以萊,這将是我最喜歡的時刻,來吧,開槍。”
以利亞眼角肌肉不住抽動,用力扣下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