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色的羽睫顫動幾下,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緩慢睜開,猶如陽光下被攪動的兩汪湖水,由中心向外漾起一圈圈漣漪。
白茸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然而混沌的腦子還不太清醒。
他緩慢直起身子,齊腰白色長發簌簌滑落,遮掩在身前,前胸的雪白粉紅若隐若現。
小狐狸眼裡流露出幾絲迷蒙,眼尾沾染了一點可疑的濕紅。他臉頰上殘留着酣睡後的淺淺紅暈,身後的尾巴無意識搖晃幾下。
擡眼見到面前有人,他的睫毛撲閃撲閃,過于濕紅的嘴唇口吐人言,語氣飄忽:“早啊。”
白茸複要繼續躺下去,腦袋剛觸碰到炙熱的胸膛,才意識到什麼,猛地一激靈,從青年的身前一下子彈起來。
不對啊,他現在可不是躺在青丘的草地上!
白茸半點睡意也無,頭頂兩隻耳朵噌的豎起來。
眼前不是他日夜面對的花精樹妖,而是謝凜——他的朋友,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類!
更重要的是,他昨夜可是以小狐狸的形态被謝凜撿回來的。
一下子變成人形,狐耳狐尾又沒有收回去,身上什麼衣服也沒有,他的朋友一定被他吓到了!
白茸忐忑地咬住嘴唇,兩隻粉白尖耳朵懊喪地耷拉着。他低垂着腦袋,簡直不敢直視謝凜的眼睛。
都怪他,謝凜的氣息太好聞了,在陌生漆黑的環境就像發光的大燈泡,還不斷往外散發熱量。
他沒忍住就從小睡籃裡爬上床,挨着那團熱源睡着了。
結果又因為吸收的靈氣太多,化形不穩,稀裡糊塗就變成了半人半狐的形态。
可他一隻狐狸,好端端變成了人類眼裡的妖怪,謝凜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吧?
小狐狸懊惱地咬唇,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假如他的好朋友接受不了他的身份。
他大不了、大不了就違背妖界規定,給謝凜施一個遺忘術算了。
明明昨天謝凜才說喜歡他,他不想失去他的第一位人類朋友。
小狐狸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擡頭,他已經準備好面對青年眼底憤怒的憎恨,或是冰冷的厭惡。
可出乎意料,謝凜沒有聚焦的瞳孔震顫幾下,眼皮動了動,竟又合上。
青年半直起來的身子明顯僵了僵,手指恍惚地拂過白茸落在他手心的幾縷發絲,就立刻收回手,躺回被窩。
還自顧自,掩飾性地把下滑的被角往上提了提。
謝凜緊閉着眼睛,嘴裡近乎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今天的夢太奇怪。”
完全沒有面對眼前人的意願。
白茸歪了歪腦袋,雙眼透露出濃濃的困惑,不明所以。
但此刻不容他多想,少年趕緊變回了小狐狸。乖乖縮在青年旁邊,用腦袋親昵地蹭蹭他手臂,親昵地嗷嗚叫上一聲,就不動了。
青年眉頭緊鎖,下颌繃出一條鋒利的線條,冷淡的臉龐是近乎面無表情的銳利。
然而紅透的耳垂、紊亂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卻洩露了主人不同以往的心緒。
謝凜閉着眼睛,腦海一片混亂。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勉強把某部位的興奮壓下去。
他竟然夢見白茸沒穿衣服,戴着咖啡店的道具狐狸耳朵,忽然就出現在他床上!
纖細漂亮的少年不絲寸縷,乖順地貼在他胸膛前,安靜沉睡。窗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給他披上一層金色薄紗。
那個夢太過逼真,他一閉眼就是少年緩緩睜開那雙濕潤的金色眼睛,眼尾的紅痣豔得逼人。
他甚至記得白茸的長發滑過他手指時,柔軟細膩的觸感。
謝凜近乎狼狽地逃離那個夢境,他無法想象假如自己再停留一會兒,會對夢裡的少年做出什麼事。
青年微不可查吐出一口濁氣。
等他終于平緩呼吸,再度睜開眼睛,眼前的少年理所當然消失不見了。
隻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安靜地靠在他手臂旁,一雙圓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濕的金色葡萄。
面對茸茸投來純真的眼神,那一刻,謝凜心裡不知先是松口氣,還是失落。
但接着就有些羞赫,青年臉頰泛紅,偏頭咳了咳,才若無其事摸了摸狐狸的腦袋,掩飾道:“茸茸餓了嗎?這就給你準備食物。”
一人一狐各藏心思,各有各的心虛。
白茸甚至比昨晚洗漱時還要乖,任憑青年給他梳毛擦臉,都老實半坐着,連尾巴都隻是小幅度的搖動,生怕動作過大讓青年聯想到什麼。
等終于打理好小狐狸,送他到咖啡店,已經臨近中午。
臨近約定的時間,雲樂樂已經在門口張望許久,終于望見青年抱着一個白團子,朝咖啡店走來。
他從謝凜懷裡抱過異常安靜的小狐狸,讓謝凜進店裡坐。
謝凜的眼神朝店裡巡梭一陣,沒找到期待的身影,失望地坐下。他将帶給茸茸的大包東西放在桌上,要了一杯冰水,垂着眼睛默默喝水。
高跟鞋的聲音停在他面前,餘盛棠端着銀托盤,走到他面前。
餘盛棠笑盈盈:“麻煩謝先生照顧茸茸。”
謝凜表情冷淡,指尖沾染了幾滴玻璃杯的水痕,語氣沒有半點起伏:“不麻煩。如果你們咖啡店照顧不好茸茸,我不介意一直被麻煩。”
即便店長給出了合理的解釋,他還是對咖啡店趁着白茸不在,沒照顧好小狐狸頗有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