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擁有着漫長的生命,卻猶如一個初生的孩子,還未領會那些複雜的愛恨情仇。
她學着凡界的習俗,安葬了那個姑娘。
直到有一日,她在一棵樹上小憩,暖洋洋的日光灑在她的身上,舒服極了。
那一天,她遇到了泛雪,他們共同生活了好些年,滿嬰在凡界就多了一個小尾巴,他總是像影子一樣沉默地跟着她。
算了算日子,距離離開寒嶺的日子已經很久了,她突然很想念那些在寒嶺的夥伴們。
于是她跟泛雪道别,一個人又回到了寒嶺。
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寒嶺的天黑得仿佛沒有盡頭,寒風不停地刮過,又濕又冷,讓她的胸腔裡都灌滿了濕寒的涼意。
本該是零星點火的夜晚,整個寒嶺卻靜得仿佛沒有人存在的痕迹。
她每走一步都腿軟地不停往地下跌倒,又再爬起來,再跌倒,仿佛這雙腿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都像是被吸幹了似的,隻剩下了一張張幹裂的人皮。
那麼鮮活的人,再回來時卻已經不成人形,皺着的,幹癟的,随意被丢在地上,仿佛一張張被曬幹的紙。
寒嶺的最東邊,是槐危的家。她口中念着槐危的名字,一路往東邊趕。
一道人影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那個熟悉的院落門口,那道人影猶如一團黑霧凝成,隻勉強看得出是個人形,沒有五官,滿嬰甚至不知道那怪物是個什麼東西。
槐危的身體被重重黑霧束縛着懸在空中,臉色蒼白得吓人,她驚怒交加,掌中一道靈光瞬間朝那黑影揮了過去。
然而那個黑影的做作卻沒有停下,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那些攻擊打在那道黑影身上,不僅沒有分毫傷害,反而全部都被吸收了一樣。
槐危吃力地把臉朝着她的方向轉了過來,聲音像是被從嗓子裡擠出來似的:“走……快……走……”
那聲音像是一萬顆釘子似的,狠狠紮進了她的心裡。
滿嬰幾步沖上前去,用自己的身體将槐危整個抱住,試圖讓他脫離那道黑影的掌控,隻見那影子突然一散。
那道黑影突然出聲:“真是有趣。”
“你一個魔胎,還救起自己的糧食來了。”
槐危仿佛瞬間就變得蒼老,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膚爬滿了細細密密的皺紋,滿嬰将他護在身後,擡眼看向那道黑影:“你什麼意思?寒嶺的人都是你殺的?”
那道黑影雖然沒有五官,但滿嬰明顯聽出來他在笑:“殺?不,你不該用這個詞來形容。”
“他們是奉獻給我,與我合為一體,不是他們至高無上的榮耀嗎?”
那道黑影笑出了聲:“我的魔胎啊,你可……讓我有些失望啊。”
滿嬰猛地起身,憤怒否認:“胡說八道!我不是!”
然而那個聲音卻沒有再回答她,而是化作一團黑霧,猛地竄入了她的身體。
“從今天起,你就是至高無上的魔神,七荒。”
“我與你,始終同在。”
失去意識前,這是滿嬰最後能聽到的聲音。
再次睜開眼,她睡在槐危的屋子裡,桌子上隐隐傳來燒雞的香味。
滿嬰坐起身,看到的是已經滿頭白發,佝偻着身軀的槐危正從門口進來,他一隻手撐着拐,另一隻手上顫顫巍巍地端了一碗面。
這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她不敢相信曾經那個寒嶺最好看的人眨眼間便成了這幅樣子。
“醒了?來吃飯。”槐危見她呆愣着,将面碗擱在桌上,笑着招呼道。
滿嬰有些僵硬地走到桌邊坐下,一時間隻覺得今天好像是什麼不同尋常的日子,就好像今天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她說不出來,她好像還是不太明白那些複雜的情感,隻覺得心中有一顆巨石似的,将她的心壓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