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禾不會認錯,這個蒙面的魔族就是曾經屠戮懷水鄉的那個人。
那雙綠得詭異的雙眼,她化成灰都記得。
重魇眼中綠色暗光一閃,注視着人群中立着的殷禾,嘴角一扯,露出個帶有幾分玩味的笑容:“就憑你?”
可惜沒能等他說出更多挑釁的話,便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殺意向他襲來。
殺陣已經要完全閉合了。
雲月在殷禾身後彌補着結界破裂的缺口,然而杯水車薪,隻是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股無力的,沖動的憤怒湧上了她的胸口,她看着前方殷禾的背影,幾乎急得眼眶都變成了血紅色。
雲月環望四周,一抹冷笑在她的嘴角綻開:“我說你們,一群懦夫,就算看到有人以命相博,你們也隻會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是嗎?”
“就算逃,你們以為真的來得及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玑,嘲諷着所有打算在這場生死厮殺中袖手旁觀的人。
在場之人一片寂然,一邊是希望渺茫但仍有可能脫身的逃離,一邊是放手一搏的生死賭局。
誰也不敢保證,哪一邊會赢。尤其是此處破陣的中心唯有殷禾一人,雖然敬佩她的孤勇,但涉及到自己的修為和性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雲月胸腔裡彌漫着一股冷意,她收回視線,再也不試圖去勸說那些人。
她絕望地阖上雙目,身體裡運轉着剩餘的靈力,繼續在破裂的結界上灌入自己微不足道的靈力。
總有一次,她總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雲月的腦中閃過一段段曾經的的記憶片段,那些她記挂的,記挂她的,也許就在今日,全部都付之一炬。
她感覺到自己就在靈力崩潰的邊緣,一雙手從身後越過她,貼在了那道搖搖欲墜的結界上,雲月呼吸一滞,動作僵硬地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我來幫你。”
那聲音清清冷冷,卻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道,一瞬間便安撫了雲月那顆絕望而焦躁的心。
一時間,數百個身穿黑色長袍,腰配長刀的修士不知從何處趕來,他們動作十分幹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整齊劃一地全部加入了破陣的行列中。
為首的那名玄衣男子站到了雲月身側,盡管什麼都沒說,卻勝過千言萬語。
她望着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不知不覺便濕了眼眶,她想張口呼喚那人的名字,喉頭卻猶如堵了千萬塊重石,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百裡彥。”
百裡彥看着那雙微微顫動的唇,呢喃似的念出他的名字,面上是萬年不變的的冷峻,聲音中卻帶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在呢。”
那些奔逃的修士們看到破陣的人數瞬間增加,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驚訝道:“是金刀門!”
有了金刀門的加入,一瞬間讓這些四散而逃的人看到了破陣的希望,他們終于停下腳步,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破陣的隊伍。
“姑娘,讓我祝你一臂之力。”
“我也來。”
“我也是,縮在後面做縮頭烏龜不如就在今日戰個痛快。”
殷禾明顯能感覺到那道破魔結界的增強,與此同時,那道與之相對的鏡影結界在衆多力量加入後,終于像是碎掉的鏡面似的,轟然一聲碎成了齑粉。
她回頭看向雲月,隻看見一雙無比澄澈明亮的眼。
雲月隻是朝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着縱容和寬慰:“你想做的,必定能做到。”
“你總是可以的,阿禾。”
“我信你。”
……
天空中一白一黑兩道身影相互交接,分毫不讓,隻見謝遲微微一頓,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将手中劍擡至額心,食指微一用力在劍身上化作一道裂口,那吸收了他血液的霜心劍猶如吸收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電光石火間,那劍脫離謝遲的掌心,飛至天海之線,一時間天光陡然一暗,劍身膨脹數倍,越來越大,最後隐于天際,劍身上銀白的劍光猶如與那天光融為一體,最後竟然化為一場紛紛揚揚的落雪。
人間落了雪,便猶如瞬間進入了一場似夢似幻的冬日,那些鬼影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衆人的視線不由得被那落雪吸引,那雪花飄飄灑灑,不知不覺間便覆蓋了整個雲起城。
雲起城位于天海之東,一年四季都是綠草豐茂,本不是一個會下雪的城。
謝遲負劍站着,數萬飄渺輕柔的雪花圍在他的身側,他的指尖微微一擡,浩然磅礴的靈力伴随着雪花撒下。
那些落雪覆蓋了鬼影重重的殺陣,地面上不斷蒸騰而起的黑霧被淹沒,在殺陣即将開啟的那一刻,終結了它。
重魇精心布置的一切被毀去,但他還是似無顧忌地,嘴角咧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總有一天……你會,死于絕望和痛苦,想要的永遠得不到,得到了又患得患失……我等着……哈哈哈哈……”
“我等着。”
謝遲本想嘲諷他這輩子都無法得償所願,卻見他手中銀光一閃,千機令竟不知何時被他拿去。
他面上瞬間浮起一絲戾氣,那些雪花猛地一停,重新凝聚成霜心劍的模樣。
霜心劍刺入重魇身體的一瞬間,他的身體變得透明,他望向人群中衣袍染血的少女,帶血的唇勾出一抹興緻盎然的微笑,輕聲道:”後會有期,殷禾。”
重魇的身體明明已經瀕臨潰散,謝遲趁機飛身向前想要搶奪千機令,卻見天空忽然電閃雷鳴,道道閃電劈開天空,竟然生生撕裂出一道供一人通過的裂口。
重魇用盡渾身力氣朝那裂口縱身一躍,他眼中的綠光更盛,就在身軀被吞沒的一霎那,他忽然回頭,對着謝遲微微一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