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朱妏妏如同每一個飛蛾撲火的傻姑娘,自受情傷,一手扶着方向盤好心勸言:“你是娉娉的好朋友,我就多說一句。鶴賢在你心裡是相知相識的老同學,但你認識的他,可否隻是冰山一角,剩餘的百分之七八十你有真實地了解過他麼。”
他認準朱妏妏隔個幾日便回去那酒吧尋蔣鶴賢,接連幾天在那蹲點。
周五的晚上他同時等來蔣鶴賢和朱妏妏的會面。
朱妏妏覺得楊程遠和她的一番話語有些可笑,他似乎将她當成一味幻想蔣鶴賢的癡心女子。
朱妏妏實則早在高三便有所認知,蔣鶴賢風光霁月的外表下,一如他需要抽煙排遣的情愫。
哪哪都不是旁人眼裡聰明得體知書達理的優異男生。
她一度甚至将他劃為長相清俊一點的不良少年。
朱妏妏的少女心事早在被那無意透露的煙盒展露一角之際,澆到枯萎而又死灰複燃。
她觀察了蔣鶴賢一晚,卻見他誰也沒搭理,一人獨坐角落待了半夜。
下半夜他開始擰眉看着手機,待到結賬出門才有所止步。隻見壓場結束的吉他手摟着他,兩人一出門便蹲在背街的巷口,過會兒他們那位置吞雲吐霧。
朱妏妏并不想打擾他的另一世界。
偶爾覺得他蹲的垃圾桶邊也太髒臭,何不覓處幹淨的地再抽煙閑聊。
她開始意識到他所追求的和自己十幾年來接受的大相徑庭,不,或許該說他那副悠然閑散的樣子毫無追求可言。
他的地下朋友們無一不是酒肉兄弟。
為此他不惜翹課到這來輕松度日。
朱妏妏不願深想他以後的頹唐,更覺得碰觸到他的裡子,她的美妙暗戀會成一個笑話赤裸裸地公布于衆——
你掏空心思愛的原來是這麼不堪的男人。
她徑自踏入酒吧,角落的蔣鶴賢飲的酒度數極高。
他壓根不在意陪他喝酒的是哪位陌生男女。
甚至因為長相,許多青睐有加的人會源源倒貼上去。
他在淩晨時分獨自回到公寓,卻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抱膝蹲在門前。
她已經冷得瑟瑟發抖,不住捂着嘴哈氣取暖。
蔣鶴賢怔住片刻,走到朱妏妏面前擡起她下巴,确認半天她清醒如初,直接劈頭說道:“我還以為是哪個半夜不睡覺小酒鬼,跑我門前撒瘋了。”
朱妏妏沒吭聲,拿起腳邊那瓶蓄勢以待的酒瓶就往嘴裡倒灌。
蔣鶴賢先是抱臂不動聲色地旁觀,待發現她丁點不勝酒力便将她扒開,彎腰按着她的膝蓋。
朱妏妏把臉埋在他的臂膀。
男人的體溫在冬日不但沒帶來溫暖反倒讓人心生抗拒。
她緊緊勒着蔣鶴賢的手說:“你真讓我失望。”
蔣鶴賢又是一怔,這回他一言不發地默認自己的差勁,并加重了力道将她攔腰抱起,頂開門将她放到裡面的床上。
他的手機信息響起,上面楊程遠的名字配着一條“我幫你看了兩小時,不客氣。”
此刻他無心顧及是這兩人聯手串通的好戲,抑或是朱妏妏某個考試失手後的發洩。
他坐在床頭觀看朱妏妏的睡顔,大緻猜測她這幾日發現他堕落而又不求上進的本性。
他确實因她“失望”二字怔忡,可惜本性難改他的内心也沒有太多起伏。
前天蔣爺爺打電話來,問他怎麼考上大學後一下就如松氣的皮球毫無進取之意。
蔣鶴賢沒法在慈愛尊敬的爺爺面前回答他本性難移,隻得一慣僞裝的懂事,自述近期感冒狀态不佳。
他也不難料想朱妏妏酒醒問他的問題。
多半瞪着圓溜的杏眼,用着和爺爺一樣的腔調叱責自己不學無術。
蔣鶴賢忽然不想隐瞞。
可惜陪伴他身邊多日的爺爺和好友都難以接受他的真實一面。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冷冷的視線伴随孤傲的月光漸移,蔣鶴賢倍感疲倦。抽煙喝酒都無法消除的倦怠讓他筆直地往後仰躺。
朱妏妏悶哼一聲,似乎是吃痛般把自己整個包在了棉被裡。
“蔣鶴賢。”
蔣鶴賢才像自罰般的坐起來,看朱妏妏睜開眼望着自己,用手揉了揉她被自己正好壓着的小腿:“抱歉。”
朱妏妏也回視着自己,嘴裡咕嘟了兩聲便側過臉去。
蔣鶴賢沒聽清她的發音,把耳朵湊近問她:“你說什麼。”
一時不防備耳朵被咬了一口,他反手摸着濕漉漉的耳背。
連荒唐都趕不上感覺,就聽朱妏妏淡淡地朝他另一隻耳根吹氣。
之後她捂着自己的耳朵,極輕極細地往他心裡送進一句話:“我也在想,你哪兒喜歡我。我又為什麼喜歡你,明明你什麼都不知道。”
蔣鶴賢看着她再次從自己視線裡倒下去,這回閉了眼倒頭就睡。似乎剛才的聲音是風聲伴着鬼魅而傳進的虛無之聲。
他沒再深究,把床頭燈啪地關了,随即和衣在書桌前的凳子對付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