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緒方紗紀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和宮本美代的一段對話。時間大概是她向對方坦白自己喜歡上了某人的當天下午,地點是放學後的教室。
“這種時候就該主動出擊。對,主動出擊。”緒方紗紀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跟好友講話,神情凝重,好像在思考什麼嚴肅的事。
宮本美代很淡定:“你打算怎麼出擊?”
“嗯……”緒方紗紀沒什麼相關經驗,摸着下巴問道,“你說玩乙遊積攢的經驗夠嗎?”
“哦,就憑你玩的那些全年齡向乙遊?”
“也是,乙遊确實沒什麼參考價值……等等,全年齡向怎麼了?”緒方紗紀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一臉驚恐地看向宮本美代,“限制級的做法我也複制不了啊?”
宮本美代晃晃手:“沒什麼,我就随便說說,你别多想。”
“我很難不多想啊喂!”
書包收拾好之後,教室裡基本沒什麼人了。兩人背好書包,踏上走廊裡被夕陽染成橘色的地闆。室内鞋軟軟地踩在地上,安靜而悠然。
“……乙遊參考不了的話,你打算做什麼呢?”
緒方紗紀苦惱地想,我就是因為不知道做什麼才問你的啊。于是她沒回答,低着頭去踩木地闆的接縫,步幅比平時大,粉色的頭發一顫一顫的。
一連經過了十來塊木闆,她才試探地開口道:
“給前輩送小禮物怎麼樣?筆啊橡皮啊之類的。”
實用,經濟,還可以讓對方每天用、每天看到,起到睹物思人的效果。嗯,真不錯。
宮本美代:“好家夥,你玩的是子供向的乙遊啊。”
“……哈?”
總之那天什麼也沒讨論出來。因而這段時間以來,緒方紗紀差不多什麼都沒做,很不符合她行動派的性格。
不過,她的想法哪裡就子供向了嘛,交朋友的步驟不也差不多是這樣嗎?重要的是敢于拉近距離,而不是送什麼、說什麼!
于是時間回到現在。緒方紗紀對着不想洗澡……不是,不想化妝的影山飛雄思索片刻,突然靈光一閃,雙手搭上影山飛雄的肩膀,認真道:
“前輩對自己的臉要有自信啊!”
還确信地拍了拍他的肩。
看看,距離這不就拉近了嗎!
被她碰到的一瞬間,影山飛雄肉眼可見地全身繃緊了,好像她按到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一樣。他好像是下意識想要躲開她的手,但不知為何立即忍了下來,依舊維持先前坐好的姿勢。
大概是心靈感應,緒方紗紀對他的反應有一瞬間的感同身受,不由得愣了一下。
前輩不喜歡身體接觸?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把手放了下來。
看來拉近距離也不能操之過急……
“和臉沒有關系吧。”影山飛雄突然說。他看向别處,聲音含糊,像是沒話找話。
緒方紗紀探過頭去企圖和他對視:“那個,前輩不是因為擔心我化得不好看才躲開的嗎?”
也許是這個理由對他來說太莫名其妙,影山飛雄疑惑地跟她對視,沒有閃避:“那種事誰會在意啊?”
緒方紗紀也懵了:“那為什麼要躲開?”
“……”影山飛雄再次别開頭,無言以對。
“……青春期的逆反心理?”
“怎麼可能會是那種理由啊boke!”
總之,在一番交涉下,影山飛雄勉勉強強地重新坐好,讓緒方紗紀繼續進行化妝工作了。
但是沒過多久,大概在粉底液剛抹到臉上的時候,緒方紗紀深吸一口氣說道:
“……前輩,您的眼神就好像是要殺了我一樣。”
以至于她都分不清現在心跳加快是因為心動還是害怕了。她歪歪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回事,今天的前輩好奇怪哦——”
自暴自棄的影山飛雄木然地道:“我現在做什麼比較好?”
“閉上眼睛吧。”緒方紗紀誠懇地回答,“這樣對我的心髒比較友好。”
閉上眼睛嗎。
影山飛雄不喜歡閉上眼睛的感覺。也許球場上的習慣吧,作為二傳手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切細微的局勢變幻都得看在眼裡,而閉上眼睛——哪怕隻是汗水流進眼睛的一瞬間——意味着處于不利的境地。
但是,内心裡某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隻是找借口吧,你上課睡覺的時候可沒有這個習慣。閉個眼睛而已,有什麼關系。
吵死了,他想。哪來的聲音。
不遠處,緣下力在向戲劇部的人确認還有多久輪到排球部上台。其實時間還算寬裕,但這就好像是一個信号一樣,活動室裡的衆人無言地加快了速度。
不想耽誤時間,影山飛雄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随即不妙地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徹底處于不利的境地了。
粉底液抹到臉上的時候有些涼,緊接着粉撲鋪開,他隐約能感受到某個人的指尖輕輕點在臉頰的皮膚上,無規律地,不經意地,于是臉頰的溫度變得有些奇怪。
視覺被阻斷,其他感官則無限放大,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呼吸聲,完成某個步驟後不自覺的“好”“OK”的自言自語聲,還有膝蓋處偶爾被裙擺擦過的觸感。他不可以像打比賽時那樣做出反應,隻能繼續若無其事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