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在漸漸掙脫掌控,他隻能将它重重束縛回來,重新撐起裴二公子的皮囊,如往日一般活着,外人看着他好似還是原先那個人,但沒人知道,他已經搖搖欲墜。
終于,裴琨玉卸冠褪衣,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
“不孝子弟,琨玉,領罰。”
——
祠堂門内有行刑者聽見聲音,驚疑不定的自小門内行出,正看見昔日裡高高在上的公子跪在地上,衣裳被規整的疊放在一旁,冠玉放在衣裳之上。
行刑者的目光順着衣裳,落到裴琨玉的身上。
裴氏雙玉,霜月茭白,裴琨玉上半身當真如玉一般潔而白,似是一件靜美的瓷器,長明燈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照耀出泠泠的潤光。
他雖從文,但并不孱薄弱氣,裴府男丁自小都随着名師煉體,裴琨玉精通騎射六藝,脫下了一層書生袍,他的身量與李霆雲可一較之,但卻并不兇蠻,他文美且健壯,腰腹上可見男子勁瘦有力的溝壑,肩背挺拔,手臂肌肉輪廓明顯,跪下時,能清晰看見他脖頸上的青筋随之顫動。
行刑者的目光往下滑,還瞧見了裴琨玉的鎖骨之下。
裴家子不缺銀子,每個主子自小都是被鮮奶與绫羅供養大的,裴琨玉胸肌飽碩,胸前竟如粉瓊一般,而在那粉瓊之上,竟有一點牙痕!
行刑者倒吸一口冷氣。
下一刻,他便聽見裴琨玉冷聲道:“行刑。”
行刑者不敢再看,匆忙行至裴琨玉身後,一擡手,便是一鞭落下。
“啪”的一聲響,裴琨玉脊背不動。
“啪——”
“啪!”
“啪!”
整整二十鞭抽完,裴琨玉早已堅持不住,向前跌摔。
寬闊的雪白胸膛挨撞到冰冷的青石闆,玉一樣的後背傷疤縱橫,冰冷的祠堂間又添了幾絲血氣。
他的額頭早已被冷汗浸染,疼痛短暫的壓過了所有的欲念,神志昏昏間,他聽見行刑者問道:“裴氏琨玉,裴子瞻,你可知錯?”
裴琨玉伏在地上,字字鄭重:“不肖子孫琨玉,知錯,定不再犯。”
他絕不會,再與孟韶歡有半分沾染,明日救下孟韶歡後,他便會将孟韶歡送走,若是孟韶歡需要男人,他大可以從他的手下中挑出一個靠譜的賜了。
“裴子瞻——”夜色下,祠堂間,端方守禮的公子自青石闆上爬起來,一字一頓的重複:“定不再犯。”
——
次日,清晨。
孟韶歡自床榻間醒來時,整個身子都懶懶散散的,大概是因為昨日吃了一些,卻又沒吃飽。所以骨頭裡透着一股慢怠勁兒,不愛起身,隻窩在被褥中躺着。
素日裡是沒人敢喚孟韶歡的,畢竟孟韶歡是李霆雲的心尖子,但今日不同,今日——莊二姑娘到了。
莊二姑娘之前便聽說過李霆雲在東津收了個孟姨娘,且還得知這孟姨娘極為受寵,李霆雲不僅給了個妾室的名頭,還要将人帶到京城去。
莊二姑娘琢磨着,她不能叫一個妾室壓到頭上來,她日後是要在李府紮根幾十年的,難不成要被惡心幾十年嗎?這可不成。
所以她便特意挑了個李霆雲出府去籌備離開清河事宜的時候,來了孟韶歡的院兒裡。
莊二姑娘到時才是巳時,孟韶歡還沒起身呢,她滿院子裡的丫鬟卻都緊張的忙活起來了,匆忙将孟韶歡從床榻上提起來,一邊給孟韶歡裝扮,一邊給孟韶歡提點利害,生怕孟韶歡這個不知底細的沖撞了莊二姑娘。
“我們侯府與莊府老交情了,莊府的家主莊老大人現任西疆郡守,侯府的老侯爺現在邊疆駐守邊關,他們二人都是血裡來、火裡去的情分,互相扶持着走了十來年,所以定下了兩家親事。”
“縱然之前出了個小岔子,但婚事是不可能斷的,莊家的姑娘一定要嫁到侯府來,綿延子嗣,才可使雙方家族穩固,小侯爺喜不喜歡莊二姑娘不要緊,要緊的是莊二姑娘的父兄。”
“因此莊二姑娘一定會是侯府的世子妃,小侯爺也必定不會與世子妃有任何争執,免得傷了兩府情分,侯府日後的嫡孫也一定得是從世子妃肚子裡爬出來的,孟姨娘是聰明人,當知道我們做女人的,還是要在後宅活的,小侯爺的寵愛,有時候也不那麼管用。”
說話間,丫鬟給孟韶歡簪好鬓發,對着鏡子道:“好了,姨娘,且快去迎莊二姑娘吧。”
鏡中的孟韶歡清雅淡麗,似是枝頭白梨花,人畜無害,楚楚可憐。
她緩緩瞧了自己一眼,随後點頭,起身往門外走。
莊二姑娘早已等待多時。
她也是第一回來收拾人,且她現下還是在雲英未嫁時,說話做事時難免别扭,但那位傳聞中的孟姨娘卻極為溫順,半點不起刺兒,叫莊二姑娘順心了許多。
這樣乖巧的妾,也沒什麼出身,就當個玩意兒養着,一碗絕子湯灌下去,留着也無妨。
莊二姑娘舒坦了,孟韶歡也淡淡的笑,瞧着是皆大歡喜,反倒是李霆雲自外歸來,聽說了這檔子事兒,當場便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