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張景月低下頭,看着浴桶表面黑沉沉的液體發呆。
他自紮針後,就無法動彈,整天昏沉沉的,癱瘓一般,被李奕藍四處挪動,一會兒去紮針,一會兒又去藥浴。
那白開水煮的豬肝腥味太重,張景月從未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但他還是忍住嘔吐的欲望将所有豬肝都咽了下去。
他從來都是個很乖的人,李奕藍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叫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不見他反抗過,他也是李奕藍見過最乖的病人。
李奕藍憋住一口氣喂他吃完所有豬肝,見他咽下最後一塊後就立即放下碗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他是不知道張景月是如何吃下去的,反正他聞着那味道就難受。
又是一個被疼痛折磨難眠的午夜,張景月平躺在床上,額際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緊了牙關獨自一人默默承受着這鑽心蝕骨的難受。
手裡緊緊捏着他的警察公仔。
在夜深人靜孤枕難眠的黑夜裡,人心是最脆弱的,張景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許燃,還想起了沈漸離簡心儀和姨爹姨媽。
他的母親,早在幾年前就因乳腺癌不治去世了。
而許燃...
自那天打電話報平安後,張景月就沒再接到過他的來電。
也對,他現在有沐心了,應該也不大會想起他了,畢竟,他們之間隔着那麼多空白的歲月,就算情誼再深,也終究敵不過時間的磋磨。
張景月想,也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困在往昔走不出來罷了。
他的心很沉重,但是又安慰自己,自己現在這副模樣,連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又能奢求什麼呢?他現在隻想活下來,起碼要活下來,再見哥哥一面,再見他們一面。
身上疼痛越發劇烈,好像眼淚都要給他疼出來,他又想吃糖了,艱難轉頭看向床頭櫃果盤裡的麥芽糖,張景月想伸手去拿,手卻無法挪動半點。
他是不可以吃糖的,但這是師父自己熬的,配料簡單,并不會影響到他的治療。
有多少年沒碰過糖果了?
他已經不記得,隻記得師父和奕藍的囑咐,不可以亂吃東西。所以當他喝到許燃給他的可樂時,他才會那麼開心。
正在思量着怎麼才能拿到床頭櫃的糖的時候,旁邊的窗戶上忽然映出一張慘白人臉,那張臉上隻有五官,不見皮膚,一雙眼黑沉沉,空洞洞地直直盯着張景月。
張景月對上那雙眼睛,還沒看清什麼,那人已經閃過窗戶離開,隻耳邊聽的幾聲細碎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奕…奕藍…” 張景月出聲喚着奕藍的名字。
李奕藍很快推門進來,像是一直沒睡一樣,問他:“怎麼了。”
“窗外有人。”張景月說。
“窗外?”
“你等着。”李奕藍沉吟一下,立即跑過去推開窗。
一股刺骨的寒風夾雜着雪粒立即撲進來,冷得張景月身上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李奕藍從窗戶裡遠遠望去,隻見院子裡黑乎乎的,一團漆黑,并無什麼動靜,隻有院外大樹被風吹得搖曳,夾雜着積雪撲簌落地的聲音。
李奕藍将窗戶關上,回身道:“沒有啊。你看錯了吧?”
“沒有看錯,是個小孩子,身高大概在一米四五左右。”
“不會是見鬼了吧?”李奕藍說。
“......”張景月沒有說話,那張人臉确實像鬼。
他真的見鬼了嗎?張景月想。
“要不要我過來跟你睡啊?”李奕藍問他。
“不用。”張景月搖頭,他根本不懼什麼鬼神。
“那好吧,我把窗簾拉上,這樣你就不怕了,有什麼事就叫我,我在你旁邊。”李奕藍給他拉上窗簾。
“好。”
張景月就這樣在床上癱瘓般躺了許久,時間一天天過去,等他能夠杵着拐杖慢慢下地的時候,李奕藍就去了村小給一群小孩兒上課。
李奕藍去上課,屋裡就剩了張景月一個人,師父常進山挖草藥,往往一去就是一天,偶爾還會獵一些野物回來,說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其實身子骨卻硬朗得很。
這一天張景月醒後,他杵着拐杖來到了廚房,竈台上溫着煮熟的蒸南瓜和蒸雞蛋,瓦罐裡還有炖雞湯,這是他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