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州分局刑偵支隊審訊室
審訊室幹淨簡潔,桌椅擺放有緻,處處明朗,唯一不和諧的是審訊椅上拘着一個衣衫褴褛,手足無措的老者。
那是刑偵支隊從荒山上逮捕而來涉嫌侵害小男孩陳梓桐的嫌疑人。
兩名預審正對他進行問詢。
“你跪在地上做什麼?”其中一名高高胖胖、長眉窄目的預審問道:“面對着一個赤身裸體的孩子,當時你沾滿鮮血的手在做什麼?意圖猥亵?還是□□?”
那警官的問話嚴肅,吓得老者趕緊不住地擺手道:“沒有沒有,警官,我...我隻是想給他穿上那條裙子。”
“那個孩子,很可憐,我看見他的時候,他腿間都是血,全身上下隻有那條裙子。”老者有些不善言辭,語聲斷斷續地:“我...我隻是想替他穿上那條裙子,沒有...沒有不好的思想。”
他搖頭擺手,一雙布滿皺紋的手上面,指甲縫裡都是泥垢。
那名預審看見,眉頭狠皺,嫌棄又不耐煩地望向老者:“說謊吧你?”
他筆尖在紙上一點一點的,懶得記錄,一手側搭在身後的椅子上看着那老者就不說話了。
坐他旁邊的預審見他不耐煩,也不敢說什麼,因為身旁這位屁股還未坐熱就想離開耐心略淺的警官是他們分局的公子爺,津州市公安局段副局長的小兒子段飛。
見公子爺段飛懶得說話,他就隻好堆着笑臉開展問詢工作:“老人家,據現場工作人員描述...”
這位預審正要繼續問詢,審訊室大門卻突然“砰!”一聲巨響,被人一腳踢了開來。
那門本來就未落鎖,這一聲巨響震的整個房間牆皮都落了幾層,擡眼望去就看見一個挎着手提大包,身型胖碩、橫眉豎眼的老太太。
老太太甫一進門就怒氣沖沖朝審訊椅上被拘着的老人沖去,随即又是重重一腳将老者連人帶椅踹倒在地,拽着手中的手提包就一下一下又狠又重地朝老人頭部猛砸,口中大罵:“你個天生不要臉的老東西,窮酸爛貨,賤種!碰我孫子,該死,該死,殺人犯該死!你還我小孫子,你還我!“
叫喚聲嘶力竭,下手又快又準又狠,帶着滔天的憤怒,老者被壓在身下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抱着頭不住求饒。
老太身後還跟着一堆穿制服的警察,事情發生的太快,他們連阻止都來不及。
審訊室裡的喧鬧傳進剛回分局的許燃和李成峰耳裡,李成峰一個箭步就沖進了審訊室。
和幾名警官合力将老太扯了起來後,李成峰良言相勸:“陳老太,您冷靜一...”
話未說完,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在了李成峰臉上,火辣辣的疼。
陳老太橫眉豎眼指着李成峰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你們警方都是酒囊飯袋,沒一個有用的,都是垃圾!”
“找個孩子都找不到,納稅養你們有什麼用?一群沒用的寄生蟲!”
這番話一出口,在場的警察一張張臉皆氣得又青又白,卻又敢怒不敢言,唯有那公子爺段飛,雙手環胸背靠牆,似笑非笑事不關己似的仿佛在看戲。
此時一個紮着丸子頭的女警官站了出來,對陳老太道:“阿婆,我們不是酒囊飯袋,昨晚在接到電話後我們就立即收集線索走訪調查,摸排需要時間,走訪也要時間,我們不是...“
“他死了!”胖老太又是一聲大吼,根本聽不進去女警官的話,整個人處于癫狂的狀态,眼裡還含着淚:“我的小孫子,他死了,下個月就是他八歲的生日,可是你們說他死了。”
女警官看見老太突然落淚的模樣有些心疼,伸手就要去扶她站不穩的身子,老太卻像是受了刺激,揚起手又欲打人。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卻握住了她的胳膊,有人站在丸子頭女警官的身後,語聲冷靜又清冽穩重:“女士,襲警是可以入刑的,還請慎重。”
是許燃,他的眉眼清清冷冷,不帶絲毫情緒。
老太太在一瞬間噤聲。
放下老太的胳膊後許燃對李成峰道:“成峰,扶他起來。”
李成峰會意,将歪倒在地躺了許久無法動彈的老者扶了起來。
許燃看向靠在牆上看戲的段飛,對衆人道:“都出去吧。”
段飛看見許燃,輕蔑一笑,松開環抱的雙手,直直朝着許燃的方向走來,刻意撞過他的肩,然後一歪一歪地走了,很是不屑。
許燃沒理他。
“對于令孫身上所遭遇的一切,我們非常抱歉,女士。”許燃對終于安靜下來,立在一旁的陳老太太道:“這個案子,警方會一查到底,給死去的孩子一個交代。”
老太的手突然開始顫抖,眼裡垂下淚來:“我...我想去看看我孫子。”
許燃看向方才那名紮着丸子頭的女警官,她的名字叫趙藍。
趙藍帶她去了停屍房。
老太走後,審訊室隻剩下李成峰和許燃,還有方才挨了揍的老人。
老人手足無措,說話也着急,不停在解釋:“我...我隻是想給他穿上那條裙子,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血,并不是,并不是害他,我沒有...”
老人解釋着,摔到後着地的臉青腫了一大塊,有鼻血突然從他鼻孔中流出,他擡起被拷住的雙手趕緊尴尬地擦着,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許燃兩人。
李成峰上前給他遞上了紙巾,許燃坐在老人對面,提筆問道:“姓名?”
老人擦着鼻血,回道:“盧大開”
“家在哪裡?”
老人回:“沒…沒家了,房子塌了,就沒家了。”
許燃筆一頓,順着他的話問:“房子在哪?“
“津州市上崗區小田村回龍灣組。”
“家裡還有人嗎?”許燃又問。
老人搖頭:“沒有,就剩我一個。”
“有工作嗎?”
老人還是搖頭:“沒有,年紀大了,沒有老闆要。”
“什麼時候來津州城的?大清早在那片山做什麼?住那裡嗎?”
“半年前來的,”老人回答:“不是,隻是在那裡種了點葵花,想去看看。”
許燃停筆看向老人,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和老伴一起種葵花賣的。”
許燃繼續問道:“一晚上都在山裡嗎?”
老人搖頭:“天亮去的,夜裡山裡冷,我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