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覺得自己明明該讨厭杜慈竹的,本就該如此的。可不論是他們的初見還是再次相見,都不是何思腦海裡想象的樣子。
他溫柔體貼,讓人看了便如沐春風,能輕易卸下心裡的防備,但何思知道這一定是假象,不論是當着何春芳的面,還是單獨與他相處,杜慈竹所表現出的好一定都是裝的,一定都是有所圖謀的。
何思靜靜地等着杜慈竹狐狸尾巴露出來的一天。
中考之後的假期開始了,擺脫了煎熬的學習生活,何思感覺心裡輕松了不少,但他時刻提醒着自己,家中有一顆随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作為保護母親的兒子,他不得不提防着。
何春芳一大早就去工作了,隻留下“父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原有的生物鐘令何思在六點鐘準時睜開了雙眼,但一想到身邊有個可惡的人在,他就不想搭理,于是便重新閉上眼睛假裝睡着,期待杜慈竹能睡醒後離開家門,這樣他們就不用尴尬地打照面了。
說起來杜慈竹睡相是真的好,不翻身也不打呼噜,要不是這麼大個兒躺在何思身邊昭示有個人存在,何思幾乎可以把他當成空氣了。
何思思緒飛遠,不知不覺間已然日上三竿。
然而杜慈竹還是沒醒。
他身體力行地踐行着當代大學生的耗子作息——晝伏夜出。然而在他們寝室,杜慈竹不打遊戲,睡得還算是早的,卻永遠是起得最晚的一個,一覺接着一覺,就像冬日裡窩在爐火旁酣睡的貓。
然而對于何思這個早睡早起身體好的準高中生就非常不理解了,甚至在某一刻他十分憤怒——媽媽在外面努力工作,這小白臉卻能躺在家裡好吃懶做,簡直太不公平了!
想歸想,何思卻蹑手蹑腳地下了床——他是絕對不會承認這是為了避免打擾杜慈竹休息的。
酣睡如貓的杜慈竹終于被廚房隐隐傳來的廚具碰撞聲驚醒了。
明明屋内開着微涼的空調,杜慈竹一覺醒來卻還是滿臉大汗。
他睜開眼的一瞬間是迷惘的,似乎不知身處何處,待他看清了所處環境,眼神才逐漸清明起來。
何思正用鍋鏟盛出鐵鍋裡的第二個煎蛋,廚房的門突然被拉開了。
何思手抖了一下,還是将煎蛋穩穩地“保駕護航”到了盤子裡。
杜慈竹有些尴尬地站在廚房門口。
然而不知是不是何思的錯覺,在尴尬無比的眼神之前,是一瞬間的焦急與驚恐。
就好像他在追逐着什麼即将要消失的事物,而當他奮力追趕上時,卻赫然發現那事物依舊停留在原地不曾離去。
可何思沒心情細想,他也有些尴尬,但面上卻一片風平浪靜。
“對不起啊,我起太晚了……”
何思揚了揚眉毛,看了眼挂在牆上的鐘表,上面顯示着此時正好十點整。
見何思沒說話,杜慈竹更加無地自容了,作為何思名義上的小繼父,居然第一天就讓孩子自己做早飯,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你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一定不會了……”話到此處,杜慈竹臉上的歉意卻漸漸收斂,他眼睫微垂,保持着沉默。
何思坐下來,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隻淡淡說:“去洗漱,然後吃飯。”
這句仿佛按下了杜慈竹身上的開關鍵,他擡起頭,眼底重新放出光芒,連忙點點頭轉身沖進了洗漱間。
何思心裡莫名其妙地升騰起一股洋洋得意之感,雖然唇邊的笑意不到半刻鐘就消失了。
杜慈竹洗漱完回來了。
他似乎洗得匆忙,鬓角邊未擦幹,有兩三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烏黑的發絲滑落,順着杜慈竹雪白的脖頸直滑到凸起的鎖骨處,他的眉眼是那樣漆黑,嘴唇是那樣紅豔,如此映得整張臉更加光潔白皙。
何思忽然挪開眼不想看他,不是因為讨厭,而是一些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