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一點我也想糾正一下。你說讓我刮目相待,其實不需要,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一定會做到最好。一直以來,你都是最好的那個。”
方辭難得聽到袁翮這麼一本正經的誇獎,他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了。
周遭的一切好像突然安靜下來,顯得有點暧昧。
方辭掏出手機叫車,一邊滑動手機屏幕一邊嘀咕:“這個點應該還是能叫到車的吧,我從來沒在外面逛到這麼晚過。”
袁翮也覺得剛剛的氣氛有點微妙,此刻方辭低着頭,他沒話找話,說起工作的事:“預計周四拍攝電影海報,應該下周就能把海報放出了。”
“哦,那我下周做微博認證吧。”
袁翮有點驚訝:“你玩微博?”
“少,就是偶爾逛逛,看些時事熱點之類的,現在還要看自己的八卦。”
方辭的話匣子又打開了:“開機前兩天我和葉謹書出去逛了一次,被拍了N張糊照,糊的我連自己的臉都認不出了,網友還能硬誇我倆長得帥,什麼級别的眼睛啊。”
“而且現在電影拍攝才哪兒到哪兒,就已經有一堆人開始嗑cp了。合着現在網友都不喜歡自己談戀愛,隻愛看别人談,還隻愛看自己喜歡的人談。”
“哎,你知道嗎?我和葉謹書的cp連同人文都有了。哦,你知道同人文吧?”
袁翮心虛的要命,面上卻不顯,淡淡地點頭回答:“嗯,略有耳聞。”
“也是,感覺你應該也不愛玩微博。”
方辭叫的車到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兩人并排坐在後座上,都不約而同地望向窗外。
直到袁翮開口:“方辭,我今晚很開心。過去一年裡,今晚最開心。”
方辭轉過頭,兩個人的視線毫無保留地碰在一起,就像他們在那節語文課結束後,隔着一個教室的人對望那樣。
但又和那時不太一樣,今夜沒有響亮的鈴聲,隻有兩個人隐秘的心跳。
可能是兩個人都感覺到了今夜氣氛的不同尋常,也可能實在是太累了,兩人下車走回房間的路上都沒有說話,隻是在關上房門前互道了晚安。
方辭洗完澡趴在床上,已經兩點四十二分了,毫無睡意。
方辭點開他和袁翮的對話框,又點進袁翮的個人主頁。
他看見了袁翮的昵稱——空心羽毛。
“羽毛就羽毛呗,還空心,搞文藝的都這麼矯情啊。”
系統提示:是否修改聯系人備注為【實心的】?
“确定。”
改好備注,方辭打開飛行模式,按下鎖屏,慢慢挪進被窩裡,多年來的習慣還是幫助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高中生的時間流逝得格外快,袁翮與方辭相識于上一個初秋,一轉眼,圖書館大門前的合歡又要開花了。
兩個人一起看完的書目已經能列滿好幾張便簽紙,袁翮在期中考的時候第一次考進年級前三十,惹得方辭好一陣焦慮,擔心“教好徒弟,害死師傅”。
今天方辭把最後兩個章節看完了,他把書合上,盯着頭頂零零星星開出來的合歡花發呆。
“袁翮,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爸媽都是F大的教授。”
“現在還是副的。”
方辭被這樣的較真逗笑:“行,副教授。那不也都是高知嗎?哎,你那個‘翮’字也勉強算生僻字了吧,有沒有什麼說法?”
袁翮看出方辭想聊天,也把書合上,慢悠悠地說:“奮其六翮,而淩清風,飄搖乎高翔。”
“出自《戰國策》。我老師說,當初給我起名的時候,用的是這句話裡的‘翮’。”
方辭有些奇怪:“你老師和你說的?你的名字不是你爸媽取的嗎?”
袁翮自嘲般地笑笑:“我爸媽,他們不會和我聊這些。”
“而且我的名字也确實不是我爸媽取的。我老師和我爸媽是一個學校的同事,又住在同一棟樓裡,關系很好。加上老師是文字工作者,于是我還在我媽肚子裡的時候,他們就決定讓我老師給我取名字了。”
“據說我出生的前一晚,我爸夢到了翺翔的鷹,想要飛翔就需要翅膀。翮者,翼也,這樣想的話,他們當初大概也是希望我能展翅高飛的吧。”
“可惜沒想到,我不是能夠高飛的翅膀,隻是随風飄落的羽毛而已。”
什麼意思?方辭想到袁翮大半年前那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又想到他之前從不聽課,作業習題也不做,啃老底吊車尾的狀态。
方辭突然站起來,情急之下聲量也跟着大起來:“你之前不好好學習是不是跟你爸媽有什麼關系啊?”
袁翮被他吓一跳,扯着方辭的衣角讓對方坐下。
方辭不依不饒的倔勁兒上來了:“别扯我,你說話。”
袁翮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說:“你坐下我再告訴你。”
方辭這才拉着老長的一張臉坐回去。
“怎麼說呢...我小時候比較遲鈍,就是...學什麼都比較慢。據說我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把我爸媽急得夠嗆,甚至擔心我是先天性殘疾。”
“那個時候我師母剛生了個女兒,我爸媽忙着評職稱,就把我放到老師家。有一天老師為了哄我午睡,給我念了小半本《愛麗絲夢遊仙境》,一覺醒來我就‘哎哎哎’的喊,喊了一下午,老師堅信我叫的是愛麗絲的愛...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媽确信了我不是個啞巴,是個正常的小孩。”
“再後來嘛,就開始上學了。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猜到,從小學開始我就成績平平。我爸媽開始給我找補習老師,但成績就是提不上去,然後他們開始指責我不夠認真努力,再後來...好像就認命了。”
“補習老師依然會準時到我家敲門,不過我爸媽不再過問我的學習狀态,不再檢查我的作業,連我的成績條也不願意看一眼。”
“我那時候多不甘心啊。沒想到老天爺好像突然開眼似的,我10歲的時候拿到了我人生的第一個獎,作文比賽,全國級别的。當時吧,說是一鳴驚人也不誇張,老師和同學都誇我,我也特别高興。”
“但我爸媽潑冷水的技能點都是點滿的。我媽當時看到榮譽證書的時候嘴角都沒動一下,看了一眼就和我說,‘光作文寫得好有什麼用’,我意識到,我爸媽在乎的隻有分數和排名。”
說到這裡,袁翮停住了,他在猶豫要不要跟方辭講更多。
方辭一直垂眸聽着,袁翮講幾句,他的心情就跟着沉悶幾分。方辭想起他在第一節語文課後向袁翮提起的“交易”,所以袁翮一開始才看他不順眼嗎?這會兒袁翮突然停下,方辭下意識地将目光掃向袁翮,他也在糾結是不是要到此為止。
袁翮清了清嗓子,方辭才轉頭看向袁翮,他正想開口,袁翮先道:“我不是說老天爺開眼了嘛。從那個獎開始,我陸陸續續拿了好幾個不同級别的作文比賽的獎項。不僅如此,我的成績也在提升,雖然夠不上年級前十,哦,大概就跟我現在的排名狀态一樣吧。”
那就是能在年級前三十徘徊。
“于是我靠着還算不錯的成績,幾個還算看得過去的獎項,還有班主任的推薦,升上了附中的初中部。”
“我爸媽好像覺得我有救了,又開始關心起我的學習。沒想到我又卡在了新的瓶頸,我依然能穩定地在一年内拿兩三個寫作的獎項,但是成績一直卡在年級三十之後,年級五十之前。”
“對于這個情況,我爸媽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他們的态度也沒有什麼變化。我呢,那個成績足夠我升附中本部了,所以我想着維持住就好了。”
“一直到中考結束的那天,我聽到了這輩子最荒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