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間菜已經陸續上齊,方顔和陳松晔、王适韻三人聊得熱火朝天,方辭和袁翮卻幾乎沒有開過口,直到方顔問陳松晔:“陳導,關于電影的選角,您和袁編有中意的人選了嗎?”
陳松晔答道:“那就得問袁編了,他對這個本子有要求,選角工作他說了算。”
袁翮這才開口道:“不好意思方總,我知道您很關心這個項目,隻是我确實很頭疼,之前一直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選。您也知道,任時這個角色比較難把握,我不希望他毀在一個不合适的演員手裡。”
“不過,我今天見到了我心目中的任時。”
方辭直覺不妙,剛要開口,袁翮已經說出後半句:“我想讓方辭來演。”
一片寂靜。
方辭率先開口道:“袁老師,别拿我開玩笑了。選角不是小事,更何況這個角色對您來說這麼重要,我确實要參與這個項目,但我準備的是錢,可不是我本人啊。”
袁翮神情認真,不帶停頓地回答道:“方辭,我沒有在開玩笑。正是因為這個角色最重要,我才一直沒做決定,這個故事是我寫的,任時是我創造的,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熟悉他,也隻有我認識真正的任時,我既然這麼說,那麼你就是這個角色最好的選擇。”
方辭已經在心裡罵了袁翮八千遍,開口也帶着冷硬的不客氣:“袁編,我既非演藝科班出身,更沒有任何表演經驗,活了二十幾年,我參與的勉強算得上是表演的活動,也就是在畢業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今天當着導演和投資人的面,你說我這個在表演經曆上一窮二白的門外漢,是這個角色的唯一選擇?到底是你對自己的選擇太有信心,還是在挑戰投資人的耐心?”
方顔皺着眉頭,神情已經不太好看,方辭有些過分了,這場子怕是不好圓。
豈料袁翮笑着對陳松晔說:“陳導,你說他是不是任時?”
方顔看向陳松晔,這才發現陳松晔臉上也帶着笑,隻聽他開口:“方辭啊,你也别生氣,袁翮說的确實不錯。”
方辭也朝陳松晔看過去,隻聽陳松晔再次開口道:“說句冒犯的話,你剛剛耍脾氣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坐在圖書館門前罵人的任時嘛!我和袁翮一直在找這種感覺,也陸陸續續見過幾個演員,但總是不夠自然,少了股勁兒。”
“你身上有這股勁兒,”陳松晔抿一口酒,接着說:“其實昨天袁翮就和我提過你,他說,‘世界上沒有比方辭更合适演任時的人’,我當然不信邪,但我剛才走進來見到你,第一眼,就已經明白了一半,現在你這小脾氣一鬧,簡直和任時貼的密不透風啊。”
方顔還沒緩過來,袁翮已經轉頭對她說:“方總,如果方辭能夠出演,那麼飾演周映的演員也可以立刻定下來。其餘相對重要的角色,一周前,我都已經和陳導讨論的差不多了。”
王适韻問:“這麼說,一直沒有确定演員人選的,其實隻有任時這個角色?”
“是的,雖然寫的是雙男主,但任時才是這個故事裡絕對的主人公,周映的一切,是随着任時的出現展開的,隻有找到任時,才能确定周映。”袁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看向方辭,緩慢而笃定地說:“方辭,我知道,在你看來這件事或許非常荒唐,但我也希望你能保持你作為投資人的專業眼光,你既然選擇相信我和陳導,也應該慎重考慮我們的決定。”
“方辭,雖然表演對你來說是全新的領域,但《形影不離》的導演是享譽國際的陳松晔,團隊是密切合作了十幾年的業内頂尖,劇本嘛,我寫出來的東西你也知道,更遑論鏡樹即将成為這部電影的出品方。”
“這一切的一切都會為你這個新人演員保駕護航,這種程度可能連‘挑戰’二字都算不上,究竟是你不想,還是你不敢?”
方顔眼底露出訝異,心道,袁翮怎麼這麼會戳自己兒子的痛點。不過這招激将來得太露骨,方辭不會輕易接下。
果不其然,方辭答道:“我學的是金融,修的是管理,演戲我幹不來,更不想做賠本的買賣,這不是我的計劃,我也不喜歡意外,袁編,還是請您另請高明吧。”
袁翮靜默一瞬,锲而不舍道:“‘賠本’從何說起?如果你出演,這部電影的成功就猶如囊中之物,鏡樹作為出品方獲得的好處不必我說,你作為嶄露頭角的新人演員,未來能給你自己,給鏡樹帶來的價值絕對不可估量。”
“據我所知,鏡樹計劃拓展賽道,如果想要影視、娛樂兩手抓,手裡光有錢可做不到。”袁翮看向方顔:“方總,我無意置喙鏡樹的發展策略,但我發自内心地認為,方辭出演任時,對鏡樹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希望您也可以積極考慮我的意見。”
方辭也不再開口,一隻手摩挲着手裡的杯子,話說到這份上,方顔瞥了方辭一眼,适時露出一個微笑:“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我當然相信袁編和陳導的眼光,隻是這個決定太過突然,方辭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選角的事不急于一時,既然是重要的決定,晚點再定也無妨。”
陳松晔也開口道:“方總說的不錯,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工作沒有開始,至于選角,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不論結果如何,我相信鏡樹會給予最大的支持。”
“那是自然。”方顔舉起酒杯道:“為鏡樹和《形影不離》幹杯!”
衆人碰杯,仿佛剛才的緊張氣氛是一場錯覺。
飯局結束後,方辭開車帶方顔回鏡樹,方顔瞥着方辭,問道:“拜拜,袁翮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們找演員找了這麼久,既然覺得你合适,你要不就考慮一下?”
“不可能。”方辭想都沒想就說:“袁翮知道他在幹什麼嗎?讓我來演?他也不怕他的寶貝角色被我糟蹋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知不知道如果中途換演員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他知不知道現在是信息時代,但凡在電影籌備和拍攝過程中曝出一丁點兒負面消息都會帶來難以預計的影響?他不想對自己負責,難道還要拖着别人下水?如果他是想用這個惡心我,那我恭喜他,非常成功。”
方顔舉手投降,勸不了一點,隻好說:“一直拖着也不是辦法,如果袁翮一直選不出任時的演員人選,這就變成死局了,即便是陳松晔,也隻能放棄這個本子。”
“那樣的話,确實有點可惜,畢竟這部片子不管怎麼看,都是沖獎的黑馬。”
方辭明白方顔的意思,但他覺得袁翮态度惡劣,沒有誠意。按照陳松晔的說法,袁翮早就有意讓他出演,卻偏偏要等到方顔開口問了才說,既不主動,也不坦誠,是一個差勁到極點的合作者。
方辭心情很差,把方顔送回鏡樹就走了,臨走前方顔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小辭,不要讓感情上的好惡左右你的判斷。”
方辭去了健身房,他剛剛約了拳擊教練,準備把沙袋和手靶當成袁翮,狠狠地揍一個小時。
下午4點,方辭洗完澡走進書房。本來今天下午應該在公司的,投資部的評估分析報告出來了,需要他的意見,但是一頓午飯吃的方辭氣不打一處來,現在隻能在書房裡看郵件。方辭大緻浏覽一遍,數據清晰,觀點精練,時間雖然緊,這份報告也把該羅列的要素都羅列出來了:“不愧是我親手挖來的svp,對得起鏡樹給他的offer。”
程佰弛是方辭一年前從美國挖回來的人,也是在鏡樹第一個真真正正屬于方辭的“自己人”。方辭有野心,他要接手鏡樹,方顔自然百分百支持他,但他不想走方顔鋪好的路,他要一支屬于他的軍隊,要自己開疆拓土,那是他展示自己能力的方式。
可是現在有個讨嫌鬼冒出來讓他演戲,讓他抛下過去十幾年的成果去走另外一條毫無準備,不知終點的路,他怎麼做得到?這是計劃外的事,這不屬于他給自己劃定的人生。
可是,他現在正站在這個路口猶豫。
“袁翮。”方辭喃喃道。
他人生中所有意外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