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置身其中的感覺,仿佛是挂在樹枝上的鳥籠子,正在狂風肆虐中瘋狂搖擺。
籠子蓋蓋上了,任憑海薇珠和霜易怎麼推都推不開。除非,有人從上面把他們拉上去。
可是誰能把他們拉出去,文鳐魚嗎?
海薇珠心情複雜。
“說不定,我們被挂在這裡,你丈夫反而還找不到我們了。”霜兄挺想得開。
“那不是我丈夫。”海薇珠心情再次複雜。
“對,把他休了更好。”說話間,霜易盤腿坐下,從自己的衣擺上撕下了一段布段子。他咬破手指,專心緻志寫着什麼。
海薇珠:“留遺書嗎?萬一真下去了,你還有避水珠。”
霜易:“我發現其實我沒帶。”
海薇珠大嗓門:“什麼?!!”
原來如此……海薇珠揉着眉心,發現最後一條退路都斷得幹幹淨淨。
“我聽說你因為沈家小姐的事情坐了冤獄,于是來琅琊郡守的牢房找你。可你被人一路挾持我也急着沒空取避水珠。心想那是山,和水沒什麼關系。”
好心倒是一番好心。他為了找自己幫忙,竟如此誠心。
“我要是能活着,就送你回家。”
“那一言為定!”霜易很少笑,反正笑了别人也看不到。此刻眼睛彎彎的,笑意直達眼底,還把他寫的血書塞她懷裡。
海薇珠把布條抖開來,順着月色一看——
“海薇珠,文遙羽之和離書?”
布太小,也寫不下太多東西。可霜哥哥到底是名門出身,一筆一劃自有乾坤。就這幾個字,用血寫的都如此輝宏。誰說多讀書沒用?
但是,文遙羽是誰?
“我娘說,女子若是遇人不淑結了孽緣,還是應該早些和離才好。否則下輩子都不得自由。”
“那你是咒我死咯?” 她不想死!閻王爺的那張老臉她都要看吐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自小就得病,所以都看開了。”他坐在防鲨籠裡,空間小,頭都擡不高。可霜兄還真的是比海薇珠都看得開,似乎已經習慣和死亡為伍。
霜易到底是什麼病呢?離不開水的病?
她剛這麼想,頭頂的麻繩發出脆裂聲響,提醒她這籠子本來隻能裝一個人,現在……超載了!
即将,她又要去和閻王爺喝喝茶叙個舊了。
*
“海薇珠,你在哪裡啊?你藏好了嗎,我可馬上要找到你了!”
妖紋快要爬到他的心口上,完成從天生祥瑞堕落為魔的過程。可這世間沒有公義,沒有真實,文鳐魚并沒有覺得他入魔有什麼不好。
或許,不瘋魔不成活,入魔了他就知道他的應龍兄長在哪裡了。
船艙裡,有人逃走的痕迹。麻袋橫七豎八散落着,糧食也被撞倒了。可海薇珠不回應他,似乎還沒做好死的準備。
白苗青的幻影投射在牆壁上,還在用當初少女的語氣說着對應龍的一眼萬年,對他的至死不渝。
真無聊。所以文鳐魚将這神廟裡的匣子随手扔了,還用腳狠狠踹到了牆上。
或許是匣子被他踹壞了,本來不得見的少女情懷倒還絮絮叨叨說不完了。白苗青這無知婦孺,仗着對兄長有恩,便索取更多。
文鳐魚一點都不想再聽了!原來他對白家村有多感懷,現在因為海薇珠就對那段殘像和虛妄有多憎惡。
他痛恨謊言,卻在海薇珠的謊言裡輸得底朝天。
最最讓他接受不能的一句話,是那個叫阿遙的系統在消失前偷偷告訴他的——知道為什麼她在白家村一直抓你的手嗎?那是我的系統指令。不過你到此刻對她是真的動了心思,所以才會綁定成功。
海薇珠不是局外人!她是隻小狐狸,至始至終都在哄騙他入局!
“海薇珠!!”狂怒的文鳐魚讓四周的麻袋都飛舞起來,好像船底漏洞狂風肆虐。
匣子也被怒氣托起來,在半空東搖西晃都快散架了。
可投影在牆上的白苗青影像跳動,卻依舊娓娓道來:
“應龍哥哥,您說您不會成親,因為怕連累别人。可也舍不得我哭成那樣,所以您甯可拔下了自己前爪上的龍鱗送給我,保佑白家村此後都風調雨順。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說,這就是我們白家村的傳家寶,奶奶也将您的龍鱗供奉在了神廟。”
什麼……?
文鳐魚的腳步一下頓住,整個人都似乎灌了鉛一般僵滞。
白苗青得到的禮物是兄長前爪的龍鱗?
文鳐魚已經被憤怒和魔性迷住的眼睛,瞬間拉回了些許清明。
他低頭去看,如同性命一般被捏在自己掌心的,就是兄長的胸口逆鱗。龍身鱗片各有不同,他是不會搞錯的。
記得剛開始海薇珠告訴他,白家村的神物下落不明被萬俟肆盜走了。
後來怕他發瘋又說逆鱗就是當年神物,如今物歸原主?
砰的一聲巨響,是海浪沖上了遊輪的甲闆。船底機艙猛烈震動,文鳐魚卻一動不動,他的身影本是決然而殘暴。
可慢慢地,他癱坐在了地上。
“嗚……兄長?您怎麼能這樣?”文鳐魚突然醍醐灌頂,他捂着臉在暗處淚如雨下。他想到了海薇珠死死捂住的胸口的染血衽口,更是泣不成聲說不出話。
到最後,兄長還是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