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伍仙瞪大眼,反問:“跑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崔晨茗眼也不眨看向伍仙,“師姐在生息觀的鋪子裡幹活時,認識了一位官家小姐,二人很快成為至交好友。”崔晨茗無奈歎了一口氣:“觀内上下一百多人沒一個管的住師姐,偏偏那位官家小姐說一,師姐絕不說二,聽話的很。無論我們怎麼勸,師姐都不願意回來生息山,非要留在那位官家小姐身邊為奴為婢伺候她。”
“為什麼?”周嫽無法理解。
崔晨茗有一瞬間啞然,時至今日,她仍舊無法将此事全然放下,講述時難以避免帶上了些私人恩怨,便又解釋:“也不算是為奴為婢,我遠遠見過那位小姐一面,看上去是個挺和善的。我也不知道師姐為什麼要留在她身邊,師姐說她們是朋友,想來不會真的叫師姐做丫鬟做的事情。”
“師姐說——”她臉上有須臾的冰雪消融,若是仔細去看,還能從中瞧出一抹掩藏在深處的愧疚,“生息觀可以沒有雲千玄,但那位小姐,以及千千萬萬個和那位小姐一樣的可憐女子,卻不能沒有她的幫助。”
飄渺的水霧自滾燙的茶水裡升騰而起,模糊了崔晨茗冷硬的面容,她依舊沒什麼表情,伍仙卻覺得她快要哭了。
“師姐就是這樣一個人,認定了的事情無論多麼‘驚世駭俗’,哪怕沒有一個人支持她,哪怕所有人都在否定、質疑,她也會堅定不移地走向她所選擇的道路。”崔晨茗垂下眼,這下伍仙再不能從中看出任何情緒,她說:“從前沒有人支持師姐,我很後悔......我是說,我不想再看見勇敢之人獨自奮戰了。”
生息觀救助生活困苦的女子,她們總是有些憤世恨俗的。而雲千玄不一樣,自小在女人們的愛與溫暖浸潤下長大的她幾乎擁有着世間獨此一份的理想化心态,她心疼饑寒交迫的貧苦女人,也會可憐錦衣玉食卻終日郁郁的富家小姐,在她眼裡,苦難就是苦難,不是可以比較大小的冰冷石頭。
在雲千玄眼裡,生息觀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可對于偶然相遇的官家小姐而言,如此生動而富有生機的雲千玄卻是她——更是千千萬萬個她生命中,唯一得見的燦爛陽光,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周嫽啞然,一時無言。
這讓她想到了蘇扶楹,從某種方面來講,蘇扶楹和雲千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雲千玄會憐惜一切憂慮的女子,蘇扶楹卻會為自己的錦衣玉食而惴惴不安,不肯正面接受自己的苦難,善意如水無邊,永不停歇向着更下方流去。
“我想請道長們教習幼女院的孩子們功夫,哪怕不是什麼高深武藝也可,隻要讓她們有自保能力就行。”聽完崔晨茗一席話,周嫽不再有猶豫,直言内心訴求,卻也提前說明:“會有危險。皇帝不喜歡幼女院,若您願意派人來幼女院,我發誓會竭盡自己所能護佑生息觀的人,但是,我無法保證一定安全無恙。”
周嫽所擁有的一切都依賴于那個站在大耀國權勢巅峰的男人,倘若周翰真的想要殺她,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明白。”崔晨茗何嘗不知越靠近權力中心,風險就越大,“我會把這件事情告訴生息觀的大家,挑選合适且自願的人前往幼女院。但是公主,倘若沒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還請饒恕我們。”
“當然。”周嫽也知道把遠離世俗的生息觀拉入鬥争中實屬為難,但不管如何,她都得盡力一試,“您願意幫我,我已經十分感激了,無論結果如何,我們之前的交易都不會受到影響。”
周嫽原本還為挑選人前往幼女院做老師一事憂心,可令人沒想到的是,崔晨茗一将這個消息告知衆人,便有二十餘名女子上前請命,自言願意承擔幼女院武藝師傅一職。她心中感動,面上更是感激,連連道謝。
目前幼女院規模很小,用不了那麼多人,周嫽便隻讓伍仙選了其中四位正值壯年的女子,約定年後就去京城開始她們的教學工作。被選中的人俱是面露得意自豪之色,仿佛進入幼女院是件多麼光榮的事一般。
她再次真誠向生息觀所有人道謝罷,與崔晨茗又商論了許多合作事宜,直到太陽下山了才離去。
辭别一直送到山下的生息觀衆人,周嫽由玉生與伍仙一起攙扶着坐上馬車,因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去了最近的客棧休息一晚,餘下行程明日再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