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将大小事宜草草安排過,便趕緊去了正堂伺候公主用餐。
因着看不見,向來都是玉生為公主夾了飯菜進小碗裡,公主再小心翼翼捏着勺子貼近了碗壁,而後慢慢滑下舀起飯菜,最後緩緩送入嘴中。
蘇娘娘曾經教過公主用筷子進食,公主喜歡蘇娘娘,為了讨她歡心私下裡練過許久。本來已經無甚問題了的,誰料在一回宮宴上,不知是否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公主拿着筷子夾了兩下不僅未夾住飯餐,反倒失手打翻了茶盞,引得在座一陣哄笑。
那時玉生氣得要死,恨不得撕爛對面那個幾個男人的可惡嘴臉!
自那以後,公主就再沒有用過筷子了。
玉生趕到正廳,瞧見奢雪正立于公主手邊小心布菜,他使了個眼色,奢雪遠遠朝他行了一禮,便退至屏風後。
奢雪和橫雨都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同玉生一樣都是被公主賜了名從小就侍奉在公主身側的。兩人性子沉穩寡言,卻十分能幹,尤其是奢雪。其實原先侍奉公主身邊大小事務的人本該是奢雪,隻是因着公主幼時脾氣極差,喜怒無常,常常遷怒身邊人,不過公主本性十分善良,因為不願奢雪在身旁受苦,便喚了玉生來身前伺候。
念及往昔,又看見端坐首位的女子,玉生情難自抑心痛起來。蘇娘娘的死對公主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甚至不到一天的功夫,往日那個還會發發脾氣的女孩便一下子成長了起來。
講真的,玉生甯願回到從前公主對他動辄打罵的日子,至少那時候公主倒還像個尋常女孩。
玉生一面為公主布菜,一面留意着周明赫那邊的動靜。
經過橫雨的悉心收拾,男孩身上的髒污已經洗去,露出奶白的柔嫩肌膚。換上月牙白的對襟短衫,尚帶着水汽的鴉黑長發披散在肩頭,男孩一雙眼瞳如點漆般黑亮,面如凝脂,好似畫中小神仙。
這孩子長得倒是俊俏,隻可惜公主無緣得見了。
公主飯量很大,再加上用的慢些,周明赫吃完了公主也才吃了一半。
她舀飯的動作頓住,向着無人處擡頭,柔聲道:“明赫身上可有傷口?”
橫雨福身,回禀:“身上沾了許多血迹,右腿膝蓋瘀血較為嚴重,想是奔走間粗心磕着了,我已為小殿下上過藥。其餘便沒什麼傷了。”
聽了這話,公主顯然放松下來,“明赫今日也累了,先讓你橫雨姐姐陪你在院子裡走一走消食,過會兒便去睡了吧。”
粉雕玉琢的男孩攥緊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公主,“明赫在這喝會茶,等一下姑母可以和明赫一起散步嘛?”不待公主說話,他又連忙開口:“明赫會緊緊拉着姑母的手,絕對不松開的!”
“哈哈。”公主笑出聲,在半空中伸出手,男孩立刻将頭放在公主掌下,十分依賴。
玉生冷眼旁觀,隻覺得這孩子當真是心思深沉,若非知曉周明赫許多禮儀規矩不懂,甚至還得橫雨上手幫忙,否則他真要懷疑這孩子“未經教化”是假,裝模作樣是真了。
用罷晚飯,公主一手被玉生仔細扶着,另一手牽着周明赫在院中散步。
其實這内院——不,莫說是内院,便是整個公主府都十分平坦空曠,莫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小河假山,樹木秋千了,便是普通花草都不常見。少有的幾朵花也是養在專門的栅欄裡,為的便是防止公主一個不小心給踩傷了。
“聽說我這公主府無聊的緊。”公主幽幽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尋常的孩子喜歡什麼……玉生,給明赫選了哪個院子?”
玉生彎腰回禀:“選了寬敞的西側院,另外奴才想着小殿下陪伴公主方便些,便打算明兒把内院的東廂房也收拾出來。這樣啊,小殿下若是在公主房裡待的晚了,也好直接在一旁的屋子裡歇下。”
“嗯。”公主嘴角帶着清淺的笑意,“你過兩天瞧瞧外面的孩子們都喜歡什麼,也給明赫備一份。”說罷,她又搖了搖周明赫的手,柔聲道:“若有想要的,盡管同你橫雨姐姐說,讓她為你準備齊全。”
“是,姑母。”周明赫乖巧應答,話音一轉:“姑母這裡才不會沒趣味呢,這裡可比冷朱閣好多了!明赫喜歡姑母家。”
冷朱閣是周明赫從前在宮裡頭住的地方。那冷朱閣偏僻又荒涼,平日裡連太監宮女都少去,除了奉皇上命令守在那裡的士兵,便是偶來探望的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