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他說什麼，隻聽見她道：“擡頭看。”

他仰頭望去，夜空接近于某種很深的藍黑色，閃爍着的星子對自己的光芒毫無遮掩，彙聚成寬大的河流緩緩奔湧，月色高冷而皎潔。

雪原上有冷冽的風吹着，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變成白色的霧，融化在空氣裡，飄到不知名的遠處。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人很容易在這種景色中體會到渺小與永恒。

因斯特卻很快從星空的景象中抽離，這裡并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往後看了一眼，顧以飄又坐回了她原來的位置，火光被冷風吹得忽明忽暗，映照在她的臉上。

她似乎對星空不感興趣，身上另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氣質。

因斯特的勇氣像泉水一樣湧出來，他掀開熊皮的一角，朝着她小聲呼喊：“快來，我們一起看星星。”

半阖着眼的少女佯裝沒聽見，坐在原地不動。

因斯特再接再厲：“你再不來，我要被凍死了，你忍心嗎？”

顧以飄：我很忍心。

心裡這樣想着，她卻還是無奈地睜開眼睛，道：“我已經看過了。”

“那不一樣。”因斯特幹脆抛下熊皮，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注視着她的眼睛，如同一個堅持讨要糖果的小孩，“我們一起去看星星。”

顧以飄與他對視，僵持數秒之後還是放棄了，伸手道：“拉我起來。”

兩個人來到門口坐下，厚實的熊皮将他們兩個人蓋住剛好，隻是坐得很近，彼此的體溫交換着傳遞。

因斯特剛才聽到她答應很激動，現在卻有點後悔，他當然也沒有想什麼奇怪的事情，就是很少與女性有近距離的接觸，哪怕知道這隻是意識投影，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隻好把話題再次轉移至星空上，他道：“一個人看的話，雖然也是很美的景色，但是這片星空太大了，一個人看會很孤單的。”

顧以飄沒有反駁他，她安靜地仰起頭。

星空與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太大區别，但她很難找到一些和過往相似的存在感，因為時過境遷，有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

從普通的女高中生成為一個即将上戰場的士兵，從功成身退的将軍又變成普通的女高中生，安定的日子沒過幾年，還沒有等她完全适應，又回到了星空之下。

顧以飄有時候會覺得她總在路上奔赴，沒有停歇的時候，路上又總是隻有她一個人。

她将手伸入口袋中，那裡面有一顆圓圓的石頭。

是今天在搜查别的同學的洞穴時找到的，曾經埋起來的物品。

是他們那一個小組第一次經曆生存任務時，林促那個缺根筋的提議要留個紀念，大家挨個嘲諷了他一遍，但最後還是把每個人的名字都刻在了石頭上，又把石頭埋在了洞穴裡。

石頭是林促找的，字還是樊一絕刻的，位置是岑祁年選的，标記是海瑟做的。

現在，是她把這塊石頭挖了出來。

她不知道海瑟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情創造了這樣一串數據流将這塊石頭放在當初的位置，但猜測或許是對過去的一點懷念。

等兩天的時間過去，她的意識回到現實中，這塊石頭會留在她的口袋裡，還是回到之前藏起來的地方，顧以飄并不知道。

她難得有些失神，想着林促至今還駐紮在CA083星球上，可能是失了智。

不管是競選執政官的樊一絕，還是成為教授的岑祁年，又或者是轉投研究的海瑟，他們都在戰争結束後有了第二種人生。

但林促是個死腦筋，他轉不過彎來。

她得先去把林促的笨腦瓜敲醒，再去找份悠閑的工作，等待退休。

顧以飄呼出一口氣，肩頭一重。她側眸望去，先前興緻勃勃拉她看星星的少年睡着了。

今天他們走了很久的路，後面為了完成附加任務所消耗的體力也不小，她也覺得有些累了。

她關上門，把寒風阻隔在門外，低聲向他說了句：“謝謝。”

星星很好看，也讓她想清了一些事情。

*

白色為主色調的研究室當中，海瑟的終端進行了顯示。

【您在系統CJSZ中設置的隐藏信号已被找到，是否進行畫面播放？】

他暫停了手上的動作，思考片刻，選擇了【是】。

視頻開始播放，視角是那塊破石頭，隻能看到放大的手将它收攏在掌心，不分明的聲音道：“居然真的有……也是，海瑟做的記号都在。”

這個人知道是他做的記号？！

這不可能。除了當年一起在隊伍中的幾人，沒有其他人會知道這個标記的意思。

場景實戰的系統，他不僅提供給了聯邦的幾所軍校，軍部也在使用，所以他隻能猜測：是不是林促在CA083星球上太無聊了，于是竄進了場景實戰裡面玩。

——是林促的話，很有可能。

岑祁年倒也在軍校裡，但他的性格，是不會進入和過往相關的場景實戰中的。

他們之中，隻有岑祁年将過去的事情清除地最幹淨。

海瑟關掉視頻，猜測大概率是林促做的，反正那塊破石頭上有自動回位設置，不用關注。

*

場景實戰課結束了，每個人的分數被記錄下來，風祈也完成了附加任務，辛雨最後還差兩個人，主要是地圖太大，她後面找不到人來淘汰。

下午是基礎體能訓練，結束後顧以飄在終端上預約了聯邦英雄紀念館，她不太想回避過去的事情了，而是想換個角度去看看那些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