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一聲聲尖利起來。
一刹,樓道裡所有的牆和戶門變得一模一樣,破舊的木門上貼着對聯,上聯寫着金玉滿堂五谷豐,下聯寫着阖家歡樂慶團圓,橫批上金閃閃的開門迎福。
發着滲人的鬼氣。
突然,木門被巨風哐得吹開,砸在牆壁上煽動着,屋子裡的陳設一清二楚,這樣大的風,把門吹開,屋子裡那些蓋着白布的家具卻紋風不動。一個穿着T恤的小男孩,背對着他們,電視上的兒童節目又歡快地響了起來,一個個蹦蹦跳跳地介紹着自己的名字。
熱鬧輕快的音樂和童聲,在窄街裡回響,充斥着他們的耳朵。
門中的坐着許多孩子圍在電視機旁,在音樂停下來,都轉過了頭,空白的臉上,卻仿佛有實質的視線,死死盯着楚随身上。
門外對聯上留下的污血潺潺地往下流,漸漸化成一個個黑影,凝結成了一個女人的模樣。
女人的黑影在地上爬行着,朝着楚随爬過來。
燕姮繃緊了背,死死扣住楚随,腦子裡飛快地過着:
吳麗是夢主,她現在還沒有察覺我們的“外者”身份。她一直都覺的“王順”是要殺死的兇手,但是現在真正的王順死了,卻沒有結束這個夢境。
那麼她的願望裡的兇手究竟是誰?樓裡還有活着的人嗎?
她手中的汗讓掌心打滑,越發握緊了楚随的手:不可能是讓她想保護的人進入空門,不然,這就是死局。從楚随進去後的經曆來看,那個小鬼分明是要殺了所有來陪他的孩子。
吳麗究竟要什麼?
地上扭曲、詭異的女人黑影在慢慢逼近,燕姮被吳麗死死抓住,隻能退後半步,手中卻突然一松。
她看着楚随松開他的手朝大開的空門跑去,回頭對她喊了一聲:“賭一把!”
燕姮罵了娘,他也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但是,賭你個錘子!賭狗的下場都是那邊躺在地上的爛肉!
燕姮知道他的想法,現在場上就剩三個劇情人,殺掉兇手不是這個孩子,就是吳麗和女鬼。根本來不及盤劇情,直接莽上去能解決誰是誰。
他去對線小孩,留燕姮在外面1V2。
他喊這一聲也算上了時間差,他違背了設定,暴露了外者身份,監視者就會追殺他,但是在監視者殺過來之前,他已經沖進了門裡。
現在地上女人的黑影已經很明顯了,空門并不是真正的監視者,對聯上流出污血形成的這個女人黑影才是真正的監視者,她在第一個夜晚殺掉了“外者”王順,把他做成一件人皮褂子晾在扶手上,再把他的血肉都吸收做了自己的對聯顔料。
監視者聽到了他的聲音迅速掉頭,宛如破空之箭朝空門沖去,不過晚了一秒,在楚随剛進去的一瞬,木門就砸關上了。黑影漫上木門,卻進不去。
一切隻在電光石火一霎。
燕姮身後,幽幽地響起了吳麗的聲音:“小芳,小随會說話。”
“你居然不驚訝嗎?”
燕姮後背一僵,反手抓住了吳麗的上臂,一個過肩摔,先下手為強将她擲在地上,一腳踹上她的胸口,踢飛在了撲過來的黑影上。但是影子的不會被實物阻礙,隻是一頓,又撲過來。
燕姮鹞子翻身,躲過一個,地上滾了一圈朝王順的屍體旁去,終于拿到了一開始吳麗提出來的那把尖刀。
抓住刀把的一刹,一隻黑影的手突然抓上了燕姮的手腕,死死往下拽。
燕姮撐着王順那灘爛肉,沉氣往上一提,竟然扯出一截青灰死白的女人手臂。燕姮握住刀把,朝下一轉,就把這手臂卸了下來。
尖利凄慘的聲音響徹,所有的影子開始猙獰扭曲,喑啞的嘶叫貫耳膜。
很好,能傷到就好。
燕姮并不戀戰,轉身就朝吳麗沖去。
楚随已經賭一把了。
她也要賭一把。
身後黑影無數累積、疊加在一起,黑色湧成一汪水,先是一隻手伸了出來,青灰、死白,迅速地整個身子也順着爬了出來。長發濕哒哒地拖在地上,潦草地遮住了臉,脖子上有一個腐爛的大口,傷口翻出來沒有一絲血色,上面隻有慘白的肉随着她口裡的“桀桀”聲蠕動,卻也像破了洞的老風箱。
嘴裡出着聲,脖子那刀口上也露着風,眼眶裡沒了眼球,隻是兩個黑洞,卻死死盯着燕姮的後背。四肢扭曲骨節錯位的聲音“咔咔”作響,有了實體後,她的動作更快了。
但燕姮先快一步。
跑着借力一跳,朝吳麗撲過去,手中寒光高舉。
“卟”
皮肉被捅穿的聲音。
手上太過用勁,握着刀柄的拳頭都半陷了進去。
那女鬼已經伏在了燕姮背上,頭發上的血污落盡她的衣服,冰冷黏膩的臉死死貼着她的右臉,“桀桀”地破風箱聲在耳邊響着,脖子中間順着脊椎的一道劇痛,像是皮肉被撕開一口。
燕姮抽出刀,血噴湧出來,眼眶裡全是血沖進去,一片猩紅。
她手下依舊發狠,朝着剛才方向再捅一刀。
吳麗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要慘叫,這麼生生挨了兩刀。
停了。
一切都停了。
風也靜止下來。
背後潮濕黏膩的觸感消失了,剩下脖子上那道傷口,撕裂發痛。
整個窄街裡,隻有燕姮粗重的喘息聲,胸口起起伏伏,像是炸開。
所有的景色都如空中樓閣,在夜色中搖搖晃晃,漸漸消失。
不遠處那扇牆倒下了,飛塵四起裡,她餘光看到楚随和那個孩子握了握手。
滑稽寬大的米老鼠T恤被塵埃吹得搖擺,他朝燕姮的方向看了眼,周圍的孩子全如煙消散,他松開楚随的手,自己又坐回了那個電視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