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屋頂上的吳媽媽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可要人命的笑聲還是不争氣地從手指縫裡噴薄而出,隻是不像原來那麼直白,反而更有感染力了。
最辛苦的其實是席上的賓客們,本來燈光聚焦在孟家老頭老太太身上,他們好不容易忍住笑,這下有不要命的人開了先例,就忍笑忍得更辛苦了,腮幫子都隐隐作痛,隻盼着早早散宴,回家先笑他二兩銀子的。
“怎麼樣,好不好玩大師伯……我說那老太婆怎麼吃了藥還沒事,原來這藥發作的這麼慢啊,居然是‘哈哈丸’,哈哈哈真是名副其實,簡直是畫龍點眼……呃,好像是這麼說的?”
戚明雪和事端的始作俑者蹲在小樓的一個黑暗角落,這出“好戲”她從頭看到尾,現在終于忍無可忍,恨不得一把掐死旁邊這流氓。
她,柔雲派大師伯,二十餘年清清白白,一生到頭老實巴交,生下來沒用惡作劇捉弄過人,直到剛才——
這輩子的名節都讓這個二流子毀了!
但要說看到孟家夫婦吃癟有什麼感覺……她承認自己内心深處被這種報複行為取悅了。
不過她打死都不會說!
大師伯對某人惡作劇得逞的興奮勁兒冷眼旁觀,半晌才涼冰冰地說:“那叫畫龍點睛,不知道就别亂說。”
李延竹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有點發蔫地盯着大師伯看了會兒,沒從她臉上看出任何開玩笑或者愉悅的表情,頓時變得更蔫了。
他蹲在地上手托着腮,郁悶地想難道大師伯看到老色狼和母老虎吃癟還不高興?不應該很爽嗎?不會隻有我在自娛自樂吧……
看孟夫人那張臉,都漲成豬肝色了,多好笑啊哈哈哈哈……可是大師伯她怎麼就是不笑呢?
大師伯這金口怕是生來就不會咧,這張美若天仙的臉該不會其實是張人皮面具吧?
算了管她笑不笑,反正小爺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毒酒白绫撞大牆任意選擇,老子我都不管了!
……該管還是得管的。
大師伯我到底欠了你什麼啊!
戚明雪眼睜睜看着某“二流子”的神情,從眉飛色舞到無精打采再到莫名悲憤,三招劍法的工夫轉了十八個彎,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
把孟家夫婦捉弄得這麼狠,心情總不至于還像在柔雲派那麼壓抑了吧。他剛剛不是挺高興的嗎?怎麼這會又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莫不成他釋放了情緒,現在又想回柔雲派被虐待毒打了?
戚明雪頭皮炸了三圈。
這孩子病入膏肓,不得不想辦法了——明日就帶他去看郎中。
這時,一道長蛇般的閃電蓦然劃過夜空,不一會兒,遠處便傳來了低沉的雷聲。
下方的宴席是擺在露天庭院裡的,雖然孟家已提前準備了遮雨的器具,不過衆人已經酒過三巡,壓軸節目也表演完了——不愧是壓軸節目,大家都看得很盡興——下人們便開始送賓客離席了。
沒人敢直視孟夫人那吓死人的臉色,不過孟夫人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落在她每一寸皮膚上的隐晦目光。
她的優雅貴婦形象一直維持到最後一位客人離場,一直維持到魂飛魄散的吳媽媽過來支支吾吾地解釋,又一直維持到她和孟老爺一同回到正屋——
然後李延竹和戚明雪就聽到屋裡噼裡啪啦咣咣當當的巨響,李延竹聽得本來聽得津津有味,後來都有點耳鳴了,隻好死死捂住耳朵,過了半天問戚明雪:“停了嗎大師伯?”
戚明雪涼飕飕瞥他一眼,“停了。”
李延竹如蒙大赦地放下手,又閃電一樣捂死了耳朵,悲憤道:“你騙人大師伯!”
戚明雪毫無壓力,二話不說把自己不光彩行為的黑鍋扣到了李延竹頭上——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屋裡的乒乓作響終于告一段落,剛剛還是縮耳烏龜的某人立馬有了精神,朝孟家正屋的房頂指了指,意思是自己想要過去。
戚明雪本來以為他是在請示自己,可事實是這小子僅僅隻是通知了她,就頭也不回地跳上屋頂看熱鬧去了。
算了,這孩子腦子出了問題,本來就怪可憐的,能不計較就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