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時,範家所有人裡,沒有一個相信那鄉下突然來電的遠方姑婆的話。
那姑婆的意思,大緻就是勸範家雙親别生二胎,他們命中注定隻有一女,生下此兒必定家破人亡。
當時範母懷着的範家寶已經六個多月大,早一些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方式,得知了懷的是個男孩。之後,即便醫生明裡暗裡都說過這孩子可能會有遺傳疾病,親戚朋友都勸他們别生下來,範家雙親也隻當别人是嫉妒自己要“兒女雙全”全然不當一回事。
因此當時遠方姑婆的話還沒說完,範父便毅然決然地挂了電話,沉浸在自己家庭幸福的幻想裡。
當時的範惠六歲多,剛上小學不久,身體雖然從出生時就不太好,可腦子卻相當聰明,基本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完全不需要家長操心。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範家雙親才會天真地以為範家寶出生後,也會和範惠一樣,一點就通,給點飯菜就能長大。
“咳咳……”即使範家雙親都沉浸在兒子即将出世的喜悅中,範惠卻依舊一點都喜歡不起來她這個弟弟。
因為自從目前懷上弟弟以來,範惠的身體就變得比以往更差了,就好像讨人厭的蚊子纏上了她,野蠻地将她原本就不多的能量再吸一口。
然而當時的範惠不可能想到,範家寶出生前她對他的厭惡,便已經是今後他們關系中最柔和的态度。
範家寶出生時身體相當健康,這讓範家雙親更堅定,勸他們别要這個孩子的人都是出于嫉妒。看不慣他們家幸福美滿,“好”事成雙罷了。
女兒聰明伶俐、兒子強壯健康,世間哪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他們沉浸在個人的歡愉之中,直到範家寶學會走路、日漸強壯,才不得不接受噩夢已經降臨。
隻是事已至此,已經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也早已經不能再塞回去。
一切的行為矯正、後天培訓通通都無效後,除了後悔,範家雙親也早已經沒有别的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範家寶的暴力行為随着年齡增長愈演愈烈。
三歲時,他趁着雙親不注意,活活捏死菜市場的幼禽。
五歲時,他因為搶幼兒園同學的餐食不得,趁老師不備時一腳将同學踹下樓梯,害同學險些喪命。
七歲時,他不滿雙親控制他的飯量,故意趁父親午睡時從櫃子上跳下,壓斷了父親三根肋骨。
除此之外……類似毆打雙親、姐姐的事情層出不窮,那時候的範惠一年四季都隻敢穿長袖長褲,為的就是遮蓋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痕迹。
也就是這時候,那位遠方姑婆再一次來電,而這一次接到電話的并非範家雙親,而是剛參加完附中外部生認證考試回到家的範惠。
遠方姑婆開口便是一串神神叨叨、不知天南地北的念詞,可範惠硬是從這些詞裡聽出了她、範家寶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她家房子的朝向,甚至她雙親工作地點的門牌号。
範惠早年便聽雙親罵過這位遠方姑婆,說她少時不學好,專學些邪門歪道。平日裡她總是窩在潭縣一個小土屋裡足不出戶,可哪家一旦吃席了又會準時捧着個碗赴宴,也不知道是誰通知她的!
還有的傳言,說這個姑婆應該是有家人的,以前還見有一女一男帶着兩個孩子回去過幾趟,大的孩子還特别親她,總喜歡用這個姑婆的姓氏,稱呼自己“小胡蝶”。
但是,最近這十幾年來也是沒了消息。這個姑婆除了自己的土屋哪也不去,隻有非常偶爾的情況下,會徒步幾公裡去鎮上打電話。好事不說,張口就是誰誰誰家要發生什麼事,至于号碼是怎麼來的,誰也不知道。
當時範惠接到的,就是這樣一通莫名其妙的來電。
如果換做是她的雙親,興許在這位姑婆剛開口時就已經挂掉了電話——畢竟她說話的語調實在太過詭異,像吊着把嗓子,吐出的詞也前言不搭後語。可那時的範惠非但聽了下去,甚至還問起了姑婆這種情況是否會有解決的方法。
又是一長串聽不懂的詞語,姑婆念念叨叨了得有半分來鐘,最後匆匆告訴範惠:“……丫頭,你身邊有個甯姓,同你一樣大的姑娘,你聽着,這不是個良方,但你想活必須得去找她。”
話語結束,姑婆便同她的這通電話一樣神秘消失了,範惠沒有多出聲,隻是默默按出固話的通話記錄,删掉了這通電話留存的證據。
“我身邊姓甯,跟我一樣大的女孩就隻有甯方瑩,我很自然地就去找她了。挺意外的,她聽完我的事也不驚訝,還真的答應會幫我。”
“隻是要求是,她讓我留在藝中别去附中讀書,并且高中之後所有考試,成績都不能超過她。”
範惠看得出,甯方瑩雖然外表斯文、舉止也總是溫和有禮,但骨子裡是個高傲,視尊嚴為至高的女孩。
三年時間裡,她每次見到範惠都總會有禮貌地祝賀她又考了第一名,但每每轉身,她便會瞬間換下那副溫和的面孔——或許是翻白眼、也或許是鄙夷地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