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的冷靜沒有痛哭過的痕迹,通紅的雙眸反而像是在無聲地向陶溪傳遞着什麼,在當下情景不可言說的信息。
陶溪還來不及細想下去,忽然聽見有一絲細微的抽氣聲鑽了耳際。
“時台卿!”那是一聲沒有克制住的小聲驚呼。
陶溪不由得心裡一沉。
他擡頭,環視了一圈把他和時台卿團團圍住的士兵,除了那聲以外,不再有人開口多說一句話——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跪地的時台卿身上,目光如炬,訓練有素的士兵不會七嘴八舌,但是驚異眼神是擋也擋不的。
在衆多目光彙聚下,陶溪漸漸咬緊了下唇,托住時台卿的手略微施了點力氣。
有幾個士兵還在想辦法處理被時台卿定住的兇獸,他們試了無數種辦法,拎大刀砍、拿石頭砸、提長劍捅——兇手的身體刀槍不入,隻一根毛發,就比他們所持有最堅硬的武器更堅固。
咔——大刀斷了。
那兇獸還是維持着張開血盆大口的躍空姿勢,不曾上移或者下挪分毫。
“不用費力氣了,這是晷時之力的效用,讓司祚休息一會兒吧,”一個溫和穩重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周圍的士兵悄然讓了條路,來人穩步走到時台卿身邊,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二殿下,久違了。”
時台卿微微啟唇,他一嘴都是血,稍微張口,又有鮮血沿着嘴角淌了下來,時台卿聲音嘶啞,開口像生了鏽的機器:“好久不見,江丞相。”
一片嘩然。
料誰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當今陛下的兩位皇子會在這種離譜的情況下身聚在了一起,而失蹤了七年、翻遍了全國犄角旮旯也找不到的二皇子,竟然出現在了太子莫名隕落之時。
同時帶回了失傳數百年的晷時神力。
“殿下,眼下的局面您親眼所見,事到如今,還要在外漂泊嗎?”江丞相——江北東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時台卿說話的方式更像一個和藹的家長。
時台卿咳嗽了一聲,又咳出了點血沫。
陶溪慌忙扶穩他:“你别說話了。”
時台卿拍了拍陶溪的肩,陶溪知道時台卿是像安撫他,但是同時陶溪也從心底騰起一股恐慌——時台卿要走。
下一秒,陶溪的肩膀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時台卿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幾乎全靠支着陶溪的肩才站得起來,即便如此,他的身姿依舊筆挺。
時台卿偏過頭,又咳嗽了兩聲,對上江北東的臉,曾經隻有江北東大腿高的孩子已經能和他平視了。
時台卿道:“不用麻煩,讓這個孩子自己決定去留,我跟你走。”
那是陶溪從來沒在時台卿嘴裡聽過的語氣,這隻是一句普通的表達,陶溪卻從中聽出了上位者獨有的氣質。
那是屬于“二殿下”的姿态。
江北東點頭,吩咐将領道:“叫人加急回朝禀報太子打獵遇難,同時尋得司祚二殿下二事,給二殿下收拾一處居所休息。”
時台卿想要往那頭兇獸的方向走,手剛離開陶溪的肩,還沒走兩步,步子立馬就踉跄了一下,陶溪趕緊追去,怎料面前突然插入一道身影。
你們二皇子都快摔地上了,還不允許我去扶一下?陶溪擡眸怒目而視,卻對上了江北東平靜溫和的表情。
江北東攔在了陶溪面前,他的目光雖然溫和地看着陶溪,但話是說給時台卿聽的:“今日重逢,殿下顯然有了一定控制晷時之力的能力,既然司祚已出,殿下也知道‘時晷’身份的嚴重性,這個孩子臣帶回去,确認他與‘時晷’無關,再任他去留,還請殿下莫要見怪。”
“陶溪與晷時之能無關,确認完了讓他來我的帳子裡,他是我在外七年來唯一的夥伴,臨走前我還有話要叮囑,”時台卿把手貼上那頭兇獸的皮毛,周圍一群士兵手持兵器,嚴陣以待,時台卿又道,“丞相,确認的時候注意一點,他是我的人。”
陶溪何等聰明,一聽時台卿的說辭立馬就明白過來,今天是絕對不能透露出半分信息,能讓這群人抓住确認自己是時晷的把柄。
江北東對陶溪笑了一笑:“跟我走吧,陶溪,不用緊張。”
陶溪往時台卿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解凍”的巨獸被五花八門的兵器原地刺穿,當場沒了小命,地上有一大灘鮮紅色的液體,也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和該死的兇獸誰流的。
“留生”的晷文不會有問題,如果問題出在晷文上,時台卿不可能能把家裡的魚和植物搶救回來,救人和救低等動植物。陶溪了解時台卿,二人能力先後同時出現,相互摸索成長,陶溪熟悉時台卿,如同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時台卿熟悉他一樣。
時台卿疊加晷時之力是陶溪開始吃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