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平城。
因為吳家極力相邀,李晦之後也可有可無地赴了一次宴。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但跟随赴宴的杜彥之卻恍然大悟,覺得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釋。
——他們在吳家的院子的時候,意外撞見了吳家的小女兒。
吳家院落寬闊占地又廣,光是招待來客的院子就獨占一隅,女眷都在内宅,哪有那麼多“意外”?再瞧那吳家小女兒含羞帶怯的神色,明顯是有點什麼。
怪不得吳家态度那麼奇怪,原是瞧上了李晦這個人!
杜彥之詫異過後,倒覺得理所當然。
就李晦如錦平後的種種表現,顯然不是隻知兵事的莽夫,在吳家赴宴時,更是從容自若氣度不凡。如此少年英才,吳家願意拉攏也是常理。
倒是一門好親事,就是不知道李晦對此的态度如何。
不過這事他一個外人不好直接去問,李晦這邊又沒什麼長輩。
杜彥之想了想,幹脆把這事交給了趙敦益——論親疏遠近,還是這位常年跟着李晦的副将最合适。
趙敦益也确實去問了,問得李晦滿臉茫然。
“親事?什麼親事?”
趙敦益無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想着身邊要個知冷熱的貼心人?”
李晦懵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露出點“你在說什麼鬼話”的懷疑表情。
趙敦益:“……”
他想着杜彥之那“喜怒不形于色”“讓人無從揣摩心意”的評價,心底就是一哽。屁的“不形于色”!他是根本沒懂人家的意思吧?
倒是那邊的李晦終于反應過來趙敦益的意思。
他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了林家除夕夜的的對話,又想起那天視頻裡看見的面容,下意識回,“還早呢,不着急。”
趙敦益:???
還早?!
也就是李晦上頭沒有長輩,沒人給他張羅,節帥又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才放任他一個人孤家寡人過到現在。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倒是過得還挺滋潤。
趙敦益嘴角抽了抽,也不和李晦拐彎抹角了,直接道:“杜先生說,吳家多半有意結親,他家的小女兒你也見過,覺得怎麼樣?要是行的話就給個意思,剩下的事我去張羅。”
這事指望李晦是指望不上了,趙敦益隻能臨時給人當個爹。
“我什麼時候見過?”
李晦先是詫異,問出口後倒是終于反應過來,“你說那個不小心跑過來的小姑娘?”
趙敦益沒跟着一塊去吳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聽這描述覺得差不多。
卻不想,他剛待點頭,就聽李晦接着,“那怎麼看都是個小孩吧?”
這次換趙敦益迷惑了,“啊?”
他來之前也去打聽過,這吳家小女兒素有美名、又擅箜篌,雖說有吳家在錦平城的聲名影響,但是也絕對是個待嫁閨中的鑲金饽饽了。
但在李晦那帶着十二萬分理直氣壯的“你到底靠不靠譜”的質疑下,趙敦益還真的自我懷疑起來。
難不成李晦看見的是吳家小女郎的妹妹?不太可能吧?都說是小女兒了,底下哪來的妹妹?
趙敦益試探着:“據我打聽來的消息,這吳姑娘翻過年去就及笄了,年歲上正合适。”
李晦聞言撇嘴:“連初中生都不是。”
現學現賣的能力可謂十分過關了。
趙敦益:“啊?”
見對面人沒接到梗,李晦一時也覺得沒趣。
他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行了,别瞎操心了,你這是讓我結親事呢?還是帶孩子?少拿這破事來煩我。我還沒問呢,你練兵練得怎麼樣了?兵書都喂嘴裡,要這還不行,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去種地……”
趙敦益倒是很快回過神。
他給李晦當了這些年的副将,算是挺熟的。又因為年歲居長,在除兵事之外的地方,反而有點反過來照顧李晦的意思,私底下倒也沒那麼多顧忌,因而這會兒也沒理李晦扯開話題的那套,直接問:“及笄都不行,那你要多大的?”
“十八,起碼要十九吧……”
李晦這麼脫口而出,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再看看那邊像是呆住了趙敦益,他又莫名生出些略帶的氣悶的怪異情緒,當即揮手趕人,“行了,我這還有事呢,你沒什麼别的事就出去吧。”
趙敦益這次倒沒再說什麼。
他聲音發飄地應了“是”,心不在焉地走出去。
趙敦益就這麼一路遊遊蕩蕩的、自個兒都沒留心是往哪兒走,直到被杜彥之“趙将軍”“趙将軍”地叫了好幾聲,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杜彥之瞧了兩眼趙敦益的神情,問:“可是将軍不願?”
他這麼問着,心底又覺奇怪。
按理說,就算李晦拒了親事,這趙副将也不至于這反應啊?
趙敦益面色沉重地點點頭。
在杜彥之滿心困惑地追問下,他終于吞吞吐吐地吐露了“實情”,“将軍……将軍,他喜歡少婦。”
杜彥之:……?
趙敦益沉着表情對着對面颔了一下首,示意他沒聽錯。
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強行婚配,如今連年戰亂,許人家的年紀隻會比這更早。
十九?
孩子都滿地跑了!!
*
李晦是不知道背地裡有這麼個有關自己的流言傳開,但在他的極度不配合下,吳家想做的這門“生意”還是沒能做成。
杜彥之心底暗歎可惜。
不管是對李晦,還是對朔州這邊,吳家都算得上門好親事。
李晦渾然不覺,等到安思範派來接手錦平的人一到,他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半點多留戀的意思都沒有,仿佛那幾日徹夜不眠地處理錦平事務的是别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