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稍微有點高,立刻就被提醒得撞了下手臂。
這人也回神壓低了嗓音,但仍舊堅持剛才的想法,“那更得要了!A大不是你的夢中情校嗎?那可是直系學姐……”
他這麼說着,往林一簡的方向看過去。
等看到那邊的情形,聲音不由一頓,喃喃“……那邊情況是不是不太對?”
張成宇順着朋友的視線擡頭看過去,稍愣了一下,也禁不住擰起了眉頭。
公交車上的人不多,偶有的幾個因為站點臨近站着的人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車廂内、保持着稍遠的社交距離,但是林一簡身後卻很近地站着一個中年男人。
兩人的角度沒法看到對方具體站得有多近,但是這情形給人的感覺就不太舒服。
張成宇盯着看了一會兒,不由皺着眉起身,“我過去看看。”
一旁的朋友也跟着站起來,“我和你一起。”
事實情況比兩人看到的還要更糟糕一點,林一簡這會兒完全懵住了。
習慣了A市公共交通人擠人的情形,一開始被碰到的時候林一簡完全沒察覺不對,她下意識地側身往裡讓了一下,留出空間。這仿佛忍讓的行動好像給出了什麼錯誤信号,對方的動作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隔着冬天厚重的衣物其實沒什麼被碰觸的實感,但是林一簡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那一刻,還是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胃裡翻江蹈海。
理智告訴她,她這會兒應該大聲叫出來,厲聲喝止這種惡心的行為,但是喉嚨口像是被卡住了一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渾身僵硬,别說躲開,就連簡單的挪動手指都做不了。
混亂嗡鳴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格外清晰地“啧”聲,在這不知道不耐還是不滿的音調裡,林一簡勉強被拉回一點神智。
她艱難地往旁邊挪了一下,試圖躲開,卻聽對方開口,[我來。]
林一簡這會兒完全是不知所措的狀态,她半懵着交出了身體的控制權。
下一秒,凄厲的慘叫聲響徹車廂。
公交車轉過一個扭曲的S彎後驟然減速,車内人順着慣性往前傾倒,伴随着不知道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是前方司機帶着點方言語調的厲聲喝罵,“T#@%*鬼叫什麼?!”
沒有人回應。
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抱着脫臼的手腕,本欲出口的指責在對上那雙冷森森的眼睛後驟然停滞,徹骨的寒意自脊背深處攀上。他甚至顧不上脫臼的手腕,連滾帶爬地挪到了下車口,使勁地拍打着車門,“下車!!我要下車!!”
司機:“幹什麼幹什麼?!這還沒到站點呢!”
眼見着這人都要伸手去夠門邊的應急錘了,司機不得已、隻能停靠在路邊。
門剛剛開了個縫隙,那人就強行将臃腫的身體塞出去,整個人半摔出了車門,倉皇踉跄地跑遠了。
透過後門監控看見全程的司機:???
“……有病吧!”
話一出口,卻頓了下。說起來,這趟線路确實經過市醫院……是哪個精神科的病人跑出來了吧?
——有病治病!别出來害人!!
與此同時,後車廂。
剛剛站起來、還被刹車晃了一下的兩個男生:“……”
兩人對視了一眼,橘羽絨男生幹咽了一口,小聲,“我覺得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這位學姐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
林一簡當然不知道後面這短暫的對話。
在大腦終于恢複運作,徹底理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之後,她陷入了另一種懵圈之中。然而,她緊接着就感受到,車廂四下似有若無的視線投了過來。
林一簡:“……”
她默默地把圍巾又拉高一點,遮住了大半張臉。
——成為視線焦點的感覺簡直糟透了!QAQ~
如站針氈地忍耐了幾分鐘後,終于到了下一站的停靠點,林一簡逃也似的下了車。
這當然不是她一開始的目的地,但是她這會兒也無心去關注自己最開始的目的了。林一簡自問,自己就算再分裂出幾個人格,也沒辦法做到這麼精準的、毫不費力、堪稱動作輕巧地卸掉一個成年男人的手腕。
雖然不大願意承認,但是她可能真的要考慮一下“自己身上發生了玄學事件”的可能性了。
維持了十八年的唯物世界觀被打破實在讓人心情複雜。
林一簡就近找了張看起來幹淨的公園長椅,再次确定圍巾足夠擋住面部特征,又拿出了耳機接到了手機上。再三檢查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個正常的、正在打電話的路人,又不至于被熟人認出來之後,她清了清嗓子,語氣鄭重地小聲:“咱們來聊一聊吧。”
沒人應答。
腦海裡的聲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四周隻有冬日裡的冷風掃過光秃秃樹枝的窸窣聲,安靜得有點詭異。
林一簡正處于世界觀剛剛碎了還沒來得及重組的狀态,在這蕭索凄冷還莫名有點陰沉的天氣下,她總覺得身上有點涼。
就在她神經一點點繃緊,心跳漸漸加快的時候,終于聽見一道輕聲的氣音。
——[哼。]
林一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