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記錯的話,腦子裡的聲音是個男聲。
聲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質感,要不是出現的方式太詭異,其實是個隐形聲控的林一簡願意隻靠聲音給對方打八分。
大概是林一簡在這裡站了太久,旁邊有人問,[怎麼了?]
林一簡下意識地回:“沒什麼……”
剛剛開口就猛地頓住。
……這個聲線似乎有點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頭,旁邊拖着行李的人來去匆匆,哪個也不像有閑心和一個路人搭話的樣子。
聲音還在繼續,[你想進去吧?為什麼不進去?]
林一簡:“……”
我為什麼不進去,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先是謹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悶頭趕路、沒有哪個人在意這邊有個“突然自言自語”的奇怪路人,這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但這個衛生間肯定是去不成了。
林一簡快步往行李轉盤走去。
或許是剛才那句無意識地應答讓對方确認了林一簡确實是個可交流對象,先前已經安靜下去的聲音又開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麼?它也在發光,是夜明珠嗎?剛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麼打磨的?]
林一簡:“……”
“夜明珠”是什麼鬼?武俠小說看多了吧?琉璃?玻璃?雖然不了解具體工藝流程,但是窗戶玻璃怎麼看都是液體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問題内容過于難以形容,又是聲音因為在自己腦子裡響起來,林一簡不自覺地生出一種羞恥的感覺:難道我的内心裡還藏着這麼中二的一面嗎?腳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電梯前,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腦子裡傳來聲音,[哇!]
林一簡:“……”
[這是什麼?它自己在動?裡面有人拉着?它為什麼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林一簡:……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驅動叫做電機,有一種物理結構叫做傳送帶。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動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運行李。
等到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行李提取處,看到接機台後面等着的爸媽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紅,語氣哽咽地喊了一聲“媽”,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過去。
親愛的媽媽,你的女兒可能罹患了某種精神疾病。
——特别嚴重的那種!
*
禹定城。
禹州刺史府邸。
正堂的堂屋裡,一個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單手支頤小憩,瞧着比主人家還自在。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腦袋一點點沿着支撐的手心滑落,到了某個節點終于支撐不住,腦袋往下一砸,人也從睡夢中驚醒。
門外是匆匆來往的嘈雜聲,一個士卒疾步趕來,拱手禀報,“将軍,禹州刺史方敬知自知無路可走,已在前幾日自缢身亡,禹定城内一應事務都由其弟方溉總攬,此人現下已被看押,将軍要去見見嗎?”
李晦剛剛從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人還有點緩不過神來。
但聽到聲音,他還是下意識地擡頭,虛焦的眼神落在來人身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禀報的士卒被這目光看得渾身都緊繃起來,不由去思索對方是不是因為方敬知自缢之事覺得不快。
就在他精神緊張地思索應對的時候,卻聽上首之人開口,說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這屋裡是不是有點暗?”
士卒:“……啊?”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慢半拍才理解了李晦的意思,又忍不住打量這間屋子。
方氏在禹州經營多年,可以說是這地方的土皇帝了,所居府邸自然修得高大寬闊,更何況這作為門面的正堂主屋?
無論怎麼看,這屋裡都亮堂堂的,沒有半點暗的意思。
但是現在,說“暗”的是禹定城事實意義上的頂頭老大……
這士卒隻頓了一下,就很上道地開口,“屬下這就去取燭台來。”
李晦這會兒已經清醒過來。
他擡手按了按發脹的額角,擺手說了句“不必了”。
倒不是真的覺得這地方暗,而是和剛才夢裡所見差别太大。
大塊的琉璃替代了牆面,任由光線穿透而過,即便是沒有窗戶的屋子内部,也被頭頂上的光照得一片明亮。不止光線,連溫度也是 ,明明從鳥腹踏入屋内的一瞬間,察覺到外面的寒風凜冽,但是屋内确實溫暖如春……
是“天宮”?
這麼想着,李晦表情有點别扭。
這天宮和他想得可不太一樣。
——太不一樣了!
但是人都能在天上飛了,确實是“天宮”沒錯了吧?……就是接引的小仙女不太愛說話。
這麼想着,李晦不由地撇了下嘴,瞧着很有些怨言的樣子。
一個人自說自話很沒意思啊……
但都是夢裡的事,再多想也沒什麼用處。
李晦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來,對着下面的士卒道:“走吧,去見見那個姓方的。”
*
另一邊。
從機場出來的路上。
林母看着手裡還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經側頭靠在車窗上睡着的女兒,忍不住無奈地搖搖頭。
這孩子……
她到底還是從林一簡手裡把那個搖搖欲墜的包子接過來,又在後視鏡上和林父對視了一眼,壓低聲音提醒,“聲音關小點。”
後者會意地調低了車載音樂的聲音。
車子安靜地行駛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