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何事了?”外間話音方落,一道沉穩柔和的女聲便從裡傳了出來。
氣質内斂溫厚的中年女子緩步走出,其發間的金鳳步搖微微晃動,少女看見她,立馬軟下嗓音喚了一句:“母後。”
眼下來拜見的宗室女子都已離開,明華公主是特意留下來陪伴皇後的,她撒嬌道:“沒什麼,兒臣就是嫌崔少師麻煩。”
皇後看了眼她身側垂首低眉的宮人,無奈道:“你這是又惹什麼禍了?連崔少師都看不下去了。”
誰人不知,崔珩對這位公主最是寬縱不過,尋常任性随意之舉,他根本不會插手管教。
明華自是不服氣,有些惱了:“母後 ,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你怎麼總是幫着崔珩說話?”
“當然你是我的女兒。”皇後見她鬧脾氣,不免失笑。
複伸手摸了摸女兒的發絲,半是歡喜半是憂道:“華兒,你也長大了,正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母後才更為你擔憂。身在皇家,貴為公主,更要時刻牢記訓誡,總這般沒有分寸,難保哪日不會釀出大錯。”
這些話明華公主早已聽了許多,忍不住蹙眉道:“母後,您整日這般顧着規矩已經夠累了,還忍心不讓兒臣随心些嗎?”
皇後似有恍惚,描畫得宜的眉一時間蹙了蹙。
見她目光有所松動,明華公主亦見好就收,轉頭吩咐宮人:“罷了,既然被崔少師撞上了,算本宮時運不濟,此事就随他處理吧,莫要再管了。”
宮人領命福身退下。
另一邊。
或許是心跳得有些太快,江淮月沒忍住咳了幾聲,動靜驚擾了不遠處看書的人。
江淮月捂着胸口,緩緩擡起頭,天光透過窗扇灑進來,落在對方身上,恍若仙人。
幾乎是瞬間,她想起了從前在書上看到的的話,所謂“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那時她尚且覺得誇張,可今日見到崔珩,卻忽然覺得這話甚至不足以描摹其風姿。
不得不承認,江淮月有些看癡了。
這世間竟真的有人能如詩畫中所描繪的一般,此刻他坐在那裡,溫淡目光平靜望過來時,便教人一眼忘卻所有風月。
“你醒了。”崔珩輕聲開口,原本平靜的雙眸動了動,帶了點極輕的笑意,似有安撫之意。
江淮月咽了咽口水,抓緊被褥,又松開。
她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本來按理這樣的情景,她該先問一句“不知閣下是?”又或者“我為何會在這?”,但這兩個問題她貌似都已經有了答案,再問多少便有些心虛。
何況美人面前,她難免有些糾結。
好在對方善解人意,并未停留多久,略頓了一下後便開口解釋:“在下崔珩,是明華公主的老師,姑娘受驚了。”
若江淮月當真對一切都不知情,那有這麼一句話,便也能明白一二了。
她拉開被褥,當即就要起身,被對方擡手止住,崔珩溫聲道:“不必多禮。”
江淮月便又緩緩坐了回去,颔首道:“見過崔少師。”
崔珩擡眼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侍女,後者立刻上前,端下溫着的湯藥,走到床榻邊。
崔珩道:“你在外吹了許久的風雪,我去時恰好見你暈倒在宮道旁,這是溫補驅寒的藥,你喝下會好受些。”
江淮月看向面前侍女手裡漆黑的藥汁,沒有多猶豫,伸手接過:“我自己來就好。”
侍女便笑了笑站到一旁。
待江淮月皺眉喝完,方才上前收回碗匙,又倒了杯熱水給她。
崔珩依舊坐在外間,見江淮月全都喝完,開口問道:“你便不怕我會害你。”
雖是問話,卻并無多少疑問的語氣,江淮月拉高了些被褥,輕笑道:“若崔少師要害我,也就不必救我了。”
“何況,您何需對我一個小小的婢女下手。”
崔珩微微彎唇,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敢問姑娘名諱。”
江淮月默了一瞬,抿唇垂眸開口:“奴婢叫淮月。”
若她沒有猜錯,崔珩應當也早已知曉她的身份了,有此一問,不過是出于尊重。
對方坐在外間,略一沉吟,正色道:“淮月姑娘。”
“今日明華公主誘你入宮,強加罪名于你身,過錯自不在你。”崔珩微微擰着眉心,“隻是公主年少,心性不穩,難免行荒唐之事,此番害姑娘受累,崔某是公主的老師,此事過錯亦在我,便代公主向姑娘賠罪,還望淮月姑娘勿要見怪。”
江淮月眸光變動,終于進入正題了。
她明白,這話是要說給魏平昭聽的。
一個普通的婢女自然無關緊要,可定北将軍府的婢女,那就不能夠随随便便對待了。
隻是,明華公主縱然肆意妄為,可崔珩願為了她親自與自己道歉,還這般好言相商,江淮月一時間倒不禁有些羨慕了。
她呼出一口氣,垂首道:“崔少師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這個道理奴婢明白,豈敢怪罪。”
對面的人似乎靜了一瞬,恰是這時,屋外有人叩門而入。
是個年輕的男子,對方躬身同崔珩說了什麼,便見他頓了頓,而後微笑着望向江淮月:“淮月姑娘,有人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