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定還“唔”了一聲,收起眸底的笑意:“祝公曾幫助過朕的阿耶,朕相信祝公不會背棄道義做那些蠅營狗苟之事的。”
祝持德聽陛下頻頻提到先帝,話語中隐隐帶着的威脅意味讓他頭低得更深。
“起來吧。”
越定還再次擺出友好的笑容,他手肘随意撐在桌案上。此時沒有那位剛正不阿的邢禦史在場,他也想借此機會稍稍放松一下。
祝持德才暗暗松了口氣,就聽得陛下又轉頭去問程臨微:“程娘子可識得這位步郎君?”
程臨微毫不露怯:“回陛下,民婦識得。步郎君是犬子同窗,他家中貧苦,民婦曾接濟過一二。”
“步郎君年歲尚輕,但聽犬子說,他的文采甚好。”
越定還揚了揚手中的紙張:“何止是甚好。”
祝程二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封奏折上,隻見上面赫然是步九思寫過的文章。
“他在賦中勸說朕,其中便提到了祝公在瀝水之戰中的故事。”
越定還收起紙張:“朕隻是有些好奇,二位先前是否知曉他會這麼做?”
他審視着二人,室内此時靜得落針可聞。
程臨微稍露驚訝之情:“回陛下,民婦未曾想到步郎君會如此作文。”
祝持德驚訝之後很快便調整過來:“草民曾與犬子提到過商人處境之事。想來是步郎君從犬子處得知的吧。”
越定還不置可否:“看來這位步郎君,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除此之外,他的大賦的确作的不錯。”
他沒再提此事,而是笑着和二人道别:“與戶部的洽談事宜,自會有人去祝府與二位相商。祝公和程娘子可不要讓朕失望啊。”
祝持德恭敬行禮離開大甯皇宮,直至離開了赤烏大街後才敢徹底松下這口氣來。
程臨微輕聲道:“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樣了。”
祝持德低頭:“你覺得陛下為何會有今日一問?”
“我不知道,”程臨微搖搖頭,“但是時安和我說,讓我把一切都推到步郎君身上。”
祝持德的眉頭剛皺起來,又被妻子的一句話打消了揍兒子的念頭:“時安說,這是步郎君的打算,讓我們不要有所顧忌。”
他隻好歎了口氣:“那位步郎君……”
想着上一世這孩子的遭遇,二人相顧無言,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程臨微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坊中街道:“他是個有想法的孩子。作為一個阿娘,我隻能希望,時安和阿盈不要步他的後塵。”
畢竟,現在已經有學子不滿步九思身為讀書人卻在商鋪幫工,已經造勢準備将他拉下文壇了。
“除了步九思的秋闱名額?世家還真是坐不住。”
越定還此時正在皇後武宥的寝宮中,他聽罷此事,有些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武宥撇撇嘴:“一個農家子出身的貧苦讀書人,竟能招緻幾位世家子弟的嫉妒,想必他的确是個人才。”
“的确!”
越定還一聽這個可就不困了,他猛地從武宥懷裡坐起身來,手中還拿着步九思的文章:“他這篇大賦我真的越看越喜歡,寫得真好啊。”
武宥二話不說奪過越定還手中的紙張,她一目十行地掃着,看罷才将文章還回去。
迎着越定還期待的目光,武宥淡淡瞥了他一眼,抱臂吐出兩個字:“還行。”
越定還有些不服:“是你不懂。”
“嗯嗯,是妾身不懂,”武宥笑眯眯地湊了過去,“那麼我們最最神武英明的陛下,勤政愛民的元甯之主,準備怎麼應對這件事?”
越定還無奈笑道:“别鬧。”
“不過這位步郎君的話,”他認真想着,“既然世家自己跳出來反對朕主張的科舉,那當然是趁此機會都揪出來咯。”
武宥早就從侍從那裡聽說了事情始末,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祝家人說不知道步郎君寫了這樣的文章,你覺得呢?”
“假的。”越定還毫不猶豫,“祝家在替步郎君遮掩,或者也可以說,步九思想借助祝家欲蓋彌彰的表現,以退為進,從而出現在我面前。”
“我隻是有些奇怪,步郎君竟挑選了一戶商人作為自己的跳闆,着實不合常理。”
武宥偏頭看去:“那你是怎麼想的?”
越定還笑了笑:“無所謂。人無完人,要是這些無足輕重的小把戲也要管,那我還不如退位頂了邢禦史的位置得了。”
“何況……”
他重新拿起那張謄寫着步九思所作大賦的紙張:“步九思的這篇文章,也太過貼合我的喜好了。我實在是很難拒絕這樣一位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