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信不過我,我也能理解。桃香,你是桐兒的親娘,此事便交由你去做,總不能有錯吧。”
桃香憤憤咬着下唇,咬到都有些發白了。
司有桐依舊站在桃香身旁,他垂着頭不看任何人,好似祝月盈方才說的事與他無關。
桃香自知,她一個沒有任何诰命的人出去尋夫子,手頭又沒有跟祝夫人一樣多的錢财,她能請來什麼好老師?
她有些後悔,剛剛在祝月盈面前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本以為她擱置一旁是心虛,沒想到竟是等在這裡。
“夫人說笑了,”桃香飛速組織着語言,“聘請夫子之事,當然要讓對方感受到甯順侯府的誠意才行。”
她抓住了重點:“夫人可不能因為不願意聽桃香的話,就把整座侯府的臉面置之不顧啊。”
祝月盈要的就是對方這個反應:“我可不敢撂侯府的顔面,既然我對桐兒不好,那麼你這個親娘一定會對桐兒好的。”
“隻是讓你做主去挑選夫子罷了,屆時我會親自去聘請的。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桃香強顔歡笑:“夫人這是想逼死妾身啊。”
她一時無措,卻不小心碰到了身旁靜靜站着的司有桐。
桃香看着兒子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又有了計較。
她拍了拍司有桐的背:“我們桐兒可是侯府長孫,唯一的孫輩呢。侯爺和阮夫人金貴桐兒得緊。夫人就别拿這事吓唬我了,若是讓侯爺知曉,夫人不妨想想自己的下場如何?”
司有桐不敢看桃香的神色,他隻小心窺着祝月盈的臉色。
祝月盈回以一個微笑,順勢道出:“那尋夫子之事,便讓阮夫人裁決吧。”
桃香心底松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後背的衣物被冷汗沾濕在身上。
她自認為祝月盈服了軟,挽回了面子,音色又尖利起來:“呵呵,夫人真是前倨後恭呢~”
祝月盈把手中的賬本遞還給谷雨,斟茶送客:“月例都是按規矩來的,桐兒開蒙也不能讓我這種‘苛待’長孫的惡人來,桃香,自便。”
桃香啟唇想再諷刺幾句,但祝月盈就真的自顧自的和她那婢女說着别的事了,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
司有桐輕輕拽了拽阿娘的袖子,桃香瞪了祝月盈一眼,這才帶着孩子匆匆離去。
祝月盈的餘光瞥見二人走遠的身影,放下手中的茶盞:“桃香方才的話雖然不中聽,但有一句還是對的。”
谷雨歪頭:“娘子是指?”
“平甯城中的人家,可沒有像侯府這樣對待主母的。”祝月盈眨了眨眼。
說到底,桃香敢和她叫闆,無非是仗着司所照疼愛她而忽視自己罷了。
隻要自己還在甯順侯府中,隻要自己還是世子夫人,她就不可能拗過世子的好惡。
祝月盈看向窗外,她上一世的最後兩年,曾許多次順着窗棂看向外面一成不變的風景。
她還記得自己病中的感受。無休無止的疼痛、無精打采的模樣、無法自理的虛弱。
元甯十四年的她,根本阻止不了丈夫續娶的舉動,也沒法與遠離平甯的家人再見一面。
簡直……可憐極了,也窩囊極了。
谷雨見主子久久不言,她有些擔心:“娘子?”
“沒事,我早就習慣了。”祝月盈語氣輕松地道,“桃香仗着桐兒就敢問罪于我,等着吧,阮夫人會派人來安慰我的。”
她想,現在還不是時候。
兄長還未入仕,祝家的劫難也未過去,她還不能在此時與整座侯府翻臉。
祝月盈吩咐谷雨将開蒙之事托付給阮夫人,同時讓院裡的下人留意着世子的行蹤。
而此時,正牽着兒子準備去給阮夫人請安的桃香也得意極了。
她一把攬過司有桐:“桐兒今天做的好!就該讓那生不出孩子的惡婦看看苛待我們娘兒倆的下場!”
司有桐被阿娘攬在懷中,他有些無措地環視四周,猛地看到遠處站定着一位青年男子的身影。
那人與司所照有三四分相似,但他與作風張揚的侯府世子不同,一襲黑衫襯得氣質愈發内斂。
他遠遠見到桃香并司有桐二人,知禮地候在路旁,準備與他們錯開,免得碰上。
司有桐卻對這個身影熟悉極了,他巴巴地望着對方,像是想從他身上得到幫助似的。
青年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依舊靜靜等待二人先走。
他身後的小厮不免詢問道:“郎君何故停下?”
司所善溫和道:“前方是二弟的家眷,我作為外男,理應回避才是。”
“更何況……”
他目光偏轉回望,道路上已然沒有了母子二人的身影。
司所善失笑:“沒什麼,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