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現在也覺得心情複雜。
她看着阿兄捏着空杯漸漸紅了眼眶,心底的疑問越來越多。
祝月盈再次低頭看了一眼,确認方才自己倒給他的茶水中真的什麼都沒有。
“阿兄?”她試探着問道,“阿兄今兒同我見面,卻又一句話不說,難不成是祝家遇到了什麼麻煩?”
祝時安驟然松開死死握住茶盞的手,目光閃爍:“啊,沒什麼,祝家現在好着呢。别擔心。”
祝月盈都要被對方氣笑了:“那阿兄究竟有何事專門向侯府遞帖?”
她的阿兄複又低下頭去,他像是在糾結即将出口的那一番話。
他還記得,自己隻是安頓好小妹的遺體,準備等雨停後買副棺材的時候,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不僅他身上的白麻服變成了常服,就連早早搬離平甯城的祝府都回到了坊内。
他清醒的時機着實是有些不對,那時的祝時安正在跨越門檻,被突如其來的記憶一晃,險些摔出門外去。
下人連忙攙住主子,祝時安回眸,看到門裡同樣突然僵在原地的父母,心下了然。
他環顧四周瞧不見邢觀止,便問了身旁的小厮一句:“娘子呢?”
小厮顯然愣了一下,他怔了半晌才猜想對方說的或許是早已出嫁的女主子,便回道:“世子夫人此時正在甯順侯府中,郎君是要寫個帖子過去嗎?”
這回換成祝時安懵了。
他差點又被絆倒,穩住身形才魂不守舍地道:“啊……那寫個帖子先吧。”
好歹打發走了小厮,祝時安與父母确認了半天才發覺他們都回到了四年之前。
是邢觀止還不認識祝時安的元甯十年,同樣是小妹還活着的元甯十年。
一家人被這種情況唬得說不出話來,最終是祝時安從混亂的思緒中找到了重點:“甯順侯府現在應該正在勸說小妹去救那個惡仆!”
程臨微當即拍闆:“時安一定要攔住你妹妹,這事于祝家于阿盈都百害而無一利,甯順侯府明顯是把我們都當出頭的椽子。”
于是祝時安被父母寄予厚望,此時正坐在祝月盈的面前,卻不知道怎樣開口更加自然。
畢竟先前的祝家衆人都覺得侯府是崇禮守義的頂好人家,向來能幫盡幫。現在态度突然轉變,小妹萬一有所懷疑……
祝時安硬着頭皮開口:“小妹,聽說最近世子身邊似是有個小厮被武侯抓了。”
祝月盈順着他的話點點頭:“确有此事。阮夫人本想讓我托阿兄走動走動,我做主先給拒了。”
“拒了?”對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拒了。”祝月盈語氣平靜,“武侯秉公執法,我祝家有甚能力,竟能說動天下腳下的官?”
她想起前世家人總盡心盡意幫襯甯順侯府的事,不免多勸幾句:“阿兄可别起這種心思。侯府可是從五品呢,何曾輪得到需要祝家一個秀才抗事?無非是看阿兄心善可欺罷了。”
祝時安不知道為何上一世直至元甯十二年還一直死心塌地對侯府好的小妹态度突然轉變,但他同意對方說的話。
“小妹能想明白,為兄就放心了。”祝時安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卸掉了一樁心事。
落在祝月盈眼中,便是家人其實一直都能看清侯府的豺狼之貌,隻是上一世礙于自己一直堅持才……
她心頭忽而升起一陣愧疚,情緒漸漸低落下來:“嗯。”
不過倏爾間,祝月盈就又展露一個燦爛的笑,語氣恢複了未出嫁時的俏皮:“那可就勞煩阿兄把我的一份也想啦,阿兄你不知道甯順侯府的中饋有那麼一大堆爛賬我真是天天抱個算盤查到現在都……”
她語速極快的話止于祝時安突然罩在她頭上的外袍。
祝月盈感覺到對方隔着一層布料輕輕摸着自己的臉頰,祝時安歎了口氣,手法逐漸熟稔起來。
并不是上一世的最後,那副瘦骨嶙峋的手感。
“小妹,不開心就不用勉強。阿兄明白的。”
祝月盈默默把自己的腦袋從外袍中扒拉出來,她也學着對方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司所照的心捂不熱了。所以也厭倦了。”
祝時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哼了一聲:“司所照算個什麼東西。”
祝月盈莞爾笑了,這次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