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毋意兀地被他問住,茫然看着他,
午後的斜陽裡,他仍是她熟悉的模樣,高高的鼻、冷冷的眸、薄薄的唇。
甚至連他的喜怒無常也是她熟悉的。
隻是,她不願嫁給他。
一來,她眼下并沒有嫁人的心思。
二來,他也并非合适的夫婿人選。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耽誤他的終身大事。
她喃喃開口:“貧妾不想……拖累大人太多。”
顧不言的面色沉下來。
似有什麼東西悄然自他眸中跌落!
他沉聲問:“你甯可進宮,也不願嫁給本座?”
她垂首,搖頭:“貧妾隻是覺得,如此行事……不合适。”
“有何不合适?”
她沉默片刻,答非所問:“老夫人不知這是權宜之計吧?”
他語氣冷硬:“這不是權宜之計,這是真娶。”
“可我是許定坤的女兒!”
他頓住,半晌無言。
随後才回:“我母親喜歡你,不會介意你是誰的女兒。”
她問,“那大人介意嗎?”
他同樣答非所問:“我是為了救你。”
二人一時無言。
唯有門簾上的穗子在窸窣作響。
“嫁進顧家,你覺得委屈了?”他突然問她。
她垂首回:“委屈的是大人。”
“若本座願意受這委屈呢?”
她怔了怔,擡眸看他一眼,垂首“哦”了一聲。
這一聲“哦”,便是接受現實了!
便是願意嫁給他了!
這一聲“哦”,蘊藏着無奈。
更蘊藏着迫不得已的隐忍。
這一聲“哦”,明明是妥協,卻莫名讓他懊惱。
他擡手扶額,茫然地在屋内踱了兩步。
若在以前,此般僵持時她定會上前環住他的腰身,對他百般讨好。
但自那夜之後,她再未刻意讨好過他。
他們之間好似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那道牆的名字叫碧邏城之敗,叫十萬顧家軍。
亦叫許定坤!
金毋意一眼瞧出他心頭不快。
喃喃問了句:“大人……要不要嘗一嘗貧妾做的糕點?”
他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不用,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往屋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住,回眸看她:“三日後我會來提親,你做好準備。”
她垂首應了聲“是”。
他不再廢話,闊步消失在午後的斜陽裡。
夢時就躲在後門處。
屋内的對話悉數落到他耳中。
他禁不住氣息發緊,手臂瑟瑟發顫。
也不知是何時起,但凡遇到心緒難平時,他便忍不住身體發顫。
少年抱緊雙臂,平緩片刻後也轉身離開。
他來到了宅中的涼亭,一個人靜靜地飲酒。
直至暮色時分,才踉跄地回到了西廂房。
綠苔正在收拾屋子,見他滿身酒氣地回來,不由得面露擔憂:“公子又喝酒了?”
自她成為他名義上的通房,已越來越多地看到他飲酒。
少年一屁股坐到屋内的椅子上,苦笑:“怎麼,連你也覺得我變成了一個酒鬼?”
綠苔茫然搖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繼而趕緊去燒熱水,并給他端來了解酒茶。
少年将解酒茶推開,仍是苦笑:“醉了便醉了,還解什麼酒。”
他将頭靠上椅背,長舒一口氣:“醉了才舒坦呢。”
綠苔無言,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亦怕惹惱了他。
隻得轉身繼續去收拾屋子。
待收完屋子再看他,才發現他在落淚。
淚水自他眼角溢出,緩緩滑入耳後。
綠苔心頭一緊,喃喃喚了聲:“公子?”
少年滿目絕望,一動不動地靠在椅背上,猶如沒聽到一般。
她又喚了聲:“公子?”
他閉上眼,更多的淚水湧出來。
他說:“知道嗎,他們要訂親了。”
綠苔問:“誰?”
“小姐和顧不言。”
綠苔一怔,又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少年含淚笑起來,笑得虛弱無力,“他們必須要訂親,僅有訂親這一條路走,訂親、訂親……”他說着猛地站起來,揮臂掃落了小幾上的解酒茶。
茶盞“呯”的一聲落地,驚得屋内的燭火也閃了閃。
少年咬牙、握拳,在燭火下長身而立。
猶如殺人羅刹,亦如地獄惡鬼。
綠苔瑟縮着,吓得大氣不敢出。
一顆心如懸在了嗓子眼兒上。
少年伫立片刻後轉身往外走,“我先去找小姐。”
綠苔急忙開口:“公子身上有酒氣。”
少年聞言蓦地止步。
随後轉身去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