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承業壓根兒不信她的話。
他冷哼一聲,再次狠狠抵住她的脖頸,鋒利的刀刃已刺破她頸上肌膚,殷紅的血珠滲出來,染紅了薄薄的刃口。
他咬牙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又說:“為了活命,你當真什麼謊都敢撒呀。”
為了尋找畫中人,多年來他派人四處探查。
幾乎尋遍了周國的每一寸國土,卻是一無所獲。
他怎能相信,自己所尋之人竟然就在京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甚至還堂而皇之地成了朝中臣子的外室!
他怎麼能相信!
魏如吓得面如土色,連氣息都打結了:“皇……皇上,臣妾……沒有撒謊、沒有撒謊。”
他面色緊繃:“你說她已是顧不言的外室?”
她點頭,“沒錯。”
冷承業咬了咬牙,終于松開了她。
繼而伸臂打開壁上暗格,“你睜大眼睛好好瞧瞧,這究竟是不是顧不言的外室?”
魏如瑟縮着看了幾眼,戰戰兢兢點頭。
“皇上若是不信,可去麓山山腳一棟叫世安苑的宅子看看,那宅中女子與畫中人長得一模一樣。”
冷承業沉默片刻,冷聲警告:“朕暫且饒你一命,倘若你所言有虛、倘若今日之事有第二人知曉,死的可不隻你一人,而是你們整個魏家。”
她心頭一松,淚如泉湧。
冷承業又喚了聲“趙公公”。
趙富躬身進殿:“皇上請吩咐。”
“先将殿中收拾幹淨,再将魏妃帶回溢芳殿禁足。”
趙富垂首應“是”。
随後便有小太監進殿拖走了小柳的屍身。
魏如失魂落泊,逃也似的走出承明殿,坐上了回去的步辇。
夜,終于收起它的猙獰,陷入到一片寂靜之中。
寂靜的夜裡,顧不言輾轉難眠。
後來幹脆披衣起床,去祠堂給父親燃上一柱香。
香霧缭繞,令深沉的夜多了幾許祥和。
他靜靜跪于蒲團上,将諸事暗暗理了一遍,無解處仍是無解。
他從兜裡掏出那支藍色發簪,盯着它怔怔發愣。
一看到這支簪子,他莫名的就會想到金毋意。
他已有好些時日沒見她了。
自兩人約定不再“交易”後,他不去找她,她好似也不會主動來搭理他。
她俨然吃準了哪怕不來求他,他也會夜以繼日地将案件調查下去。
待查清碧邏城之敗,金家案也就自然解了。
他一時有些後悔告訴她兩案乃一案之事。
江潮見主子沒睡,也跟了過來。
兩人前後腳坐到了祠堂前的台階上。
月色如銀,灑下一地芳華。
江潮問,“大人是在愁案子的事麼?”
他擡頭看天,吐出一口濁氣:“若從許定坤身上查不出什麼,便隻能再去尋找新的線索。”
江潮也歎了口氣:“咱們這一路走來,找到的線索還少麼,可好似每一條路都走不通。”
“但咱們不也是靠着這些線索在迂回前行麼?”
江潮轉而問,“皇上是不是對大人起疑了,不然怎的讓東廠占了上風?”
“哪怕我什麼也不做,皇上也不會全然信我。”
他一聲輕笑:“皇上不會全然相信任何一個人。”
江潮有些解氣:“如此也好,那張淵也定然得意不了多久。”
顧不言瞥他一眼,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大人覺得,許定坤的妻子,會不會就是金姑娘的娘親李曼雲?”
顧不言頓了頓,半晌無言。
這一點他不是沒懷疑過,
畢竟許定坤妻子的痕迹被抹得太幹淨。
畢竟那李曼雲的經曆也被人動過手腳。
何況,李曼雲還有一支雕着藍色杜鵑花的簪子。
甚至,連她與金明赫的關系也存疑。
隻是事關重大,他不能貿然下定論。
他警告江潮:“無證據之事,且慎言。”
江潮垂首應了聲“是”。
他懶得再與他閑聊,從台階上起身:“時辰不早了,回屋睡吧。”
說完走下台階,轉身回屋。
江潮看着主子颀長的背影,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次日,顧不言剛到達公房。
小六子便進屋禀報:“大人,世安苑的春蘭又來了。”
他故作不屑:“又來做什麼?”
“手裡提着食盒,估計是給大人送糕點的。”
他沉默片刻,尋思着這金毋意莫非又有事相求了?
除了案件之事,她還有什麼事能求他?
顧不言屈身坐于案前,道了聲:“傳吧。”
小六子大聲應“是”,繼而将春蘭領進了公房。
春蘭福身行完禮後,便将食盒中的吃食端了出來。
今日送來的不是糕點,竟是一碗魚羹。
看上去色澤鮮亮,清香撲鼻,頗為誘人。
顧不言瞥了一眼魚羹,随口問:“金姑娘可有話要傳?”
春蘭的神色比往常輕松,“金姑娘說,大人查案辛苦,所以特意做了魚羹來慰勞大人。”
他聞言一頓,似乎沒想到她不是求他,而是慰勞他。
“她還說什麼了?”他又問。
“金姑娘還說,大人若還想吃什麼,盡管開口便是,她必盡心盡力滿足大人所想。”
這話聽着真讓人舒心。
難得她有這般無欲無求還能對他這般體貼的時候。
顧不言眉間舒展:“嗯,本座知曉了。”
春蘭試探着問:“那大人……想吃什麼?”
他話裡有話:“本座想吃什麼,會親自說與她聽,不用你從中傳話,且退下吧。”
春蘭一哽,退出了公房。
顧不言拿起瓷勺,自顧自地吃完了整碗魚羹。
魚羹的香味飄滿屋内,又沿着屋門飄到了走廊。
饞得走廊上的小六子不住地朝屋内張望,不住地在心裡念叨,“大人吃獨食,真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