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言不為所動,甚至加重了手中力道。
刀刃已刺破魏達頸上肌膚,殷紅的血滲出來,染紅了刃口。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本座便讓你承受淩遲之痛。”
顧不言說完将刃口略略轉向,狠狠切向他的肩。
刀鋒切割皮肉的聲音在血腥彌漫的空地上“吱吱”響起。
魏達痛得面色漲紅,卻也是隐而不發。
片刻後他咬牙開口:“指揮使可有看到頭頂上方那隻鳥?”
此時營地上空确實盤旋着一隻渡鴉。
顧不言沒理他,繼續使勁将刀鋒嵌進他的骨骼。
魏達冷汗直冒,但語氣沉穩:“那可是我養的鳥,在指揮使前方20米處有一座高台,高台上鋪滿了鳥食,隻要我一聲呼哨,渡鴉便會喚來群鳥啄食。”
他說着陰沉地笑了笑,“那高台與斷頭架的斧子相聯,隻要群鳥啄食,斷頭架上的斧子便會下落,斧子一落,美人必定腦袋開花。”
顧不言聞言一頓,擡眸看向斷頭架,見那斧子上方确實拉出兩根長長的麻繩,麻繩另一端與不遠處的高台相連。
昏暗的光線中,兩根麻繩如某種惡毒的詛咒,與他遙遙相望。
他也咬了咬牙,将刀刃再次抵住魏達的脖頸。
魏達急切握拳,好似生怕他失手:“指揮使覺得是自己的刀快,還是我的呼哨快?”
“你在威脅本座?”
“怎麼,威脅不到嗎?”
顧不言将手中刀柄握了又握,握了又握。
指關節泛白,骨骼也在铮铮作響。
他的刀,自然快不過魏達的嘴。
他沉着臉:“别以為本座會被你唬住。”
魏達眸色陰沉:“那指揮使願不願與我賭一把?”
又說:“我必在死前帶走你那美人兒。”
顧不言不敢賭。
他費盡心機便是為了救出金毋意,眼見着就要事成,又怎能在此刻再賭出她的性命?
他轉頭看向斷頭架。
橙色火光下,金毋意被綁縛的身影看上去無助而無力。
她淚落腮邊,卻也神色笃定:“大人不必……因貧妾為難。”
又說:“貧妾雖想活,卻不願以己之生來換取該死之人的生,大人斷斷莫猶豫。”
他沒理會她。
他在計算救下她所需的時間。
魏達語帶不屑:“指揮使不必計算了,你與那美人兒隔了數十米,但斧子與美人兒的頭頂才隔了不過尺餘,若你先殺我再趕去救她,縱然輕功再好也定是徒勞。”
顧不言厲喝:“你閉嘴。”
魏達也狠厲回應:“把刀拿開。”
顧不言沉沉盯着他,手中的刀沒退,亦沒進。
“若指揮使不挪刀,我現在便吹口哨,屆時,大不了咱們來個魚死網破。”魏達說完眸中露出亢奮之色:“指揮使要賭嗎?”
顧不言狠狠握住刀柄。
吞下一口惡氣後,将刀緩緩從魏達脖頸上移開。
哪怕勝局在望,他卻不得不屈服。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
隻能拖一時,是一時。
兩名水賊立即上前将魏達扶起來。
魏達看了眼自己受傷的肩膀,怒意難消。
眼下形勢逆轉,他如何傷他,他便要一刀刀還回去。
“請指揮使放下手中的刀。”他沉聲命令。
顧不言盯着他:“你想要如何?”
他冷笑:“我數三下,倘若指揮使執意拿刀,美人兒便再無活路。”
随後他便開始數:“一、二、三……”
金毋意在斷頭架下大喊:“大人,不要……
但“三”字剛落音,顧不言便兀地扔下手中的繡春刀。
他對他怒目而視,“你還想如何?”
魏達哈哈狂笑,“沒想到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竟是個情種啊。”
随後他沉下面色:“你不是想救下美人兒嗎?如今你們隔了數十米距離,我允許你一步步走向她,并親手将她從斷頭架上解下來,但,”他眸色愈發陰沉:“你須得忍下一步一刀。”
聽到“一步一刀”四個字,金毋意拼命搖頭。
哭着喊:“大人不用再管貧妾,大人速速離開。”
他厲聲回:“金毋意你給我閉嘴。”
随後看向魏達:“你說話算話?”
魏達嚣張反問:“你還有别的選擇嗎?”
他沒有别的選擇!
哪怕知道這個魏達不可信,卻也隻能依從他的要求。
隻要在抵達斷頭架前他不吹口哨,他便可以殺出一條血路、
便可以險中求勝順利救下她。
顧不言面色不變:“好,那就一步一刀。”
魏達大喚一聲“玉三”。
叫玉三的水賊闊步上前:“老大請吩咐。”
魏達指着地上的繡春刀,“這是把好刀啊,指揮使拿着它應該殺過不少人吧,今日便讓指揮使也嘗一嘗這繡春刀的滋味。”
玉三大聲應“是”,彎腰撿起了刀。
顧不言回眸看了玉三一眼。
這一眼森冷威嚴,帶着磅礴氣勢。
即使明知此人将成為刀下魂,玉三仍被這一眼吓得心頭發緊。
顧不言卻面色不變,提步上前。
昏黃的光線下,他身影高大挺拔、凜然無畏。
猶如一尊不可撼動的佛陀。
玉三有些氣虛,滾了滾喉頭,又咬了咬牙。
繼而大喊一聲“殺”,揮刀砍向他。
刀鋒落到了他的背上,刃口割皮衣衫,直抵皮肉與骨骼。
顧不言被砍得身體一晃,随後繼續往前邁步。
玉三見這一刀毫無效果,俨然有些不甘,再次大喊一聲“殺”,揮刀砍向他。
刀鋒也再次落到他的背上,痛如骨髓。
他卻神色不變,繼續往前。
一步一刀,一步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