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呼吸,一直在呼吸,就那麼平穩地呼吸着……
她想,這呼吸聲何時能消失呢?
她想,他呼出最後一口氣時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一切都沒有答案,一切都需要等待。
四更時,許之墨終于毒發了。
那時她竟然睡着了,是許之墨推醒了她。
乍一醒來,她還有些懵,反應不過來。
朦胧的黑暗裡,許之墨手捂腹部靠在床頭,艱難出語:“婉兒,我……我腹痛,你速去找阿四,讓他……讓他去請醫官。”
她猛的醒神,快速披衣下床。
随即點燃燭火,于燭火中怔怔看着他。
許之墨面色蒼白滿頭大汗,似貓一般蜷緊身體,抵抗着巨烈疼痛。
他再次喃喃請求:“婉兒,你……快去呀。”
這個男人向來歹毒,視人命如草芥,又何曾這般無助過。
她仍怔怔立于屋中,一動不動。
她怎麼會去呢,她又不傻!
許之墨似已忍無可忍,在榻上掙紮幾下,繼而裹着薄毯“噗通”一聲滾落床沿,滾到了她的腳邊。
她吓得後背一緊,趕忙往後退開。
許之墨匍匐在地,擡頭看她:“婉兒,你……怎麼了?”
她的冷漠令他覺得陌生。
她不是溫婉恬靜麼?不是溫柔體貼麼?
此刻看到他痛苦,為何會無動于衷?
“婉兒,我好痛啊……”他哀鳴着。
郭婉兒又往後退出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随後她朝緊閉的門窗張望幾眼,确認不會有人突然闖入,也确認屋内的動靜無人知曉。
她氣息發顫,眸中隐隐閃出淚光。
時至此刻,她也無須再遮掩。
“你也知道痛了?”她的語氣又冷又沉。
他聞言略略一頓。
額角青筋凸起,雙目赤紅,死死盯着她。
哪怕忍受巨烈痛疼,他也想從她臉上洞察出異常。
“婉兒……你這是何意?”
郭婉兒咬了咬唇,聲音哽咽:“當日,你弄啞我父親時可曾想過他會痛?你挑斷他手筋腳筋時,可曾想過他會痛?”
許之墨猛然怔住,“婉兒……你别聽外人嚼舌根,我沒……沒做過那些事。”
“沒做過?”
郭婉兒含淚冷冷一笑,“你都為此丢了官職竟還不承認,竟然到死都不承認?”
“到死?”許之墨臉上猛然閃過一絲慌亂。
他忍痛爬向她:“婉兒你在說什麼渾話,什麼到死,什麼意思?”
深夜的屋中,他艱難逼近,她則步步後退。
直至他力竭,猛的朝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二人才蓦地止住動作。
他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血,瞬間沉下面色。
片刻後他擡頭看她:“我中毒了,對吧?”
她顫聲問,“沒錯。”
“是婉兒你……”他也氣息發顫,眸中也隐隐閃出淚光:“下的毒,對吧?”
她又應了聲,“沒錯。”
他本雙肘支地,聞言身子一軟,直接癱軟下去。
他想到這幾日她無來由的溫馴,想到她每晚給他倒的茶水,一時竟哽咽難言。
他算計過多少人啊!
外有位高權重的郭庭軒,内有養尊處優的許家主母,甚至連父親與兄長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生來便直面世界的殘酷,故爾不信人,亦不懼事。
唯有這個叫郭婉兒的女子是他的軟肋,是他的悲喜。
是他全部的幸福,亦是他能看到的唯一光亮。
卻沒想到,他竟被她算計了。
他如何能想到啊!
許之墨淚濕眼角,悲苦難當。
他說:“婉兒……你可是我最愛的人啊!”
他說:“我竟從未想過婉兒會來害我啊!”
說完他又朝地上吐了一口血。
血迹染黑了他的中衣,也染黑他身前的地磚。
他吸住氣,喃喃問:“是誰……告訴你我謀害嶽丈之事?”
郭婉兒冷着臉,沒應聲。
他又問:“你給我下的是何毒?”
她說:“無解之毒。”
“誰給你的毒藥?”
她又不吱聲了。
淚水沿着他的眼眶汩汨而下。
他悲憤交加,“咱們是夫妻,你竟對我無半點情分,你竟真的想我死,婉兒你……好狠的心啦!”
他咬了咬牙,眸中浮起幾許狠厲,随後吃力地喊着“來人、來人”。
但凡阿四聽到他的喊聲,定然會破門來救他。
他才不信什麼無解之毒,他定然還有生機。
但他的聲音軟弱無力,再加之正值深夜門窗緊閉,屋外全無動靜。
“你别白費力氣了,不會有人聽到你的喊聲。”
郭婉兒滿面恨意:“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許之墨不甘心,不想死。
他怎能這般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個深夜,死在正當年?
他忍着巨痛猛然發力,快速地爬到郭婉兒腳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婉兒,你不能看着我死,你要救我。”
“婉兒你别忘了,你父親還在我手上,我死,他也必喪命。”
話剛落音,隻聽“噗通”一聲響。
屋内的暗道門突然被推開,金毋意大步跨進屋,身後還跟着夢時。
她說:“許之墨,我如約來取你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