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許之墨費了好些銀子才帶她上了畫舫。
因為畫舫上懸挂的同心結寓意甚好。
他說:“此生夙願,便是與你永結同心。”
于是,她在畫舫中手把手教他編同心結。
直至他學會為止。
後來,她便在他與郭婉兒的婚床上看到了同心結。
而今日,她也差點命喪他手。
時間兜兜轉轉,老天爺好似在給她呈現一些美好後,又殘忍地将那些美好一一毀掉。
令她情滅、家毀,親人俱亡。
令她身如飄萍,無枝可依。
這世間還有什麼是牢不可破的呢?她一時竟覺茫然失措。
顧不言也不再出聲,隻一下下地将扁舟搖向岸邊。
直至上岸時他才道了句:“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人生苦短,該忘則忘。”
語氣意味深長,意有所指,說完轉身走在了前頭。
金毋意應了聲“是”,提腳跟上他。
大道理誰不懂呢,隻是他不是她而已。
二人穿過鬧市,坐上了回世安苑的馬車。
約莫半個時辰,便到達世安苑大門口。
金毋意剛扶着顧不言的小臂走下馬車。
便見夢時匆匆迎上來,“小姐,你可還安好?”
少年一襲單衣,滿面焦急,肩上的傷處還隐隐滲出血迹。
“我無事,你的傷可要緊,痛不痛?”
“不痛,已經包紮好了,小姐放心。”
“你是如何從山谷脫身的?”
“小姐離開後不久,錦衣衛就來了,那些黑衣人便死的死、逃的逃了。”
兩人才幾個時辰不見,卻猶如隔了三秋。
見對方安好,百感交集,一時确有說不完的話。
顧不言幾次蹙眉,終是出言打斷,“金毋意。”
金毋意與夢時皆一頓,齊齊看向他。
好似突然才發現旁邊有這麼個人。
顧不言瞥她一眼,冷聲吩咐:“你且随本座去正房。”
說完提起長腿就往大門内行去。
金毋意應了聲“是”。
低聲向少年交代幾句,這便跟着他進了宅子大門。
少年定定看着二人消失在燈影裡,咬了咬牙,也轉身進了宅子。
正房裡。
金毋意一進屋就點燃了燭火,并泡了一壺茶。
又吩咐春蘭去後廚端來了糕點,“大人要不要吃一些?”
顧不言正于案前清理文書。
聞言“嗯”了一聲,“先放這兒吧。”
金毋意将糕點放在了他左手邊的案桌上。
嗫嚅着問:“大人……可還有别的吩咐?”
他擡眸:“怎麼,要急着去見你那護衛?”
“貧妾是急着想去梳洗。”
她面露尴尬:“畢竟貧妾這一身……太過狼狽。”
今日在太陽山奔逃大半日。
随後進融洞、下暗河,身上衣裙早已又髒又濕,自是梳洗一番才算舒坦。
顧不言淡然道了聲“去吧”。
金毋意應“是”後款款出屋。
她本就生得婀娜,走起路來步步生蓮,哪怕渾身泥灰,那背影也是弱柳扶風千嬌百媚。
他暗暗目送着她消失于門外。
随後放下手中文書,拿了一塊糕點放入嘴中。
他從不重口腹之欲,卻總能從她做的糕點裡獲得某種愉悅。
清香、酥軟,唇齒回甘,好似是記憶中的味道。
吃完一塊,他欲抄錄一些文書。
卻突見夢時闊步入屋,抱拳喚了聲“顧大人”。
少年仍是那身單衣,神色冷硬,腰間還挂着一柄長劍。
顧不言漠然瞟他一眼,徐徐步出案前。
同樣面冷如冰:“何事?”
兩人身量相當,沉沉對望。
自金家出事,幾番接觸,他們還從未如這般單獨相見。
瑩瑩燭火下,萬種情緒自眸中湧出。
是敵意、是嫉妒、是厭惡,或許還是羨慕。
僵持片刻,少年先一步垂下眼眸。
再次抱拳:“今日兇險多舛,幸得顧大人出手相救,才令我家小姐逃過一劫,故爾,特意替小姐過來謝顧大人大恩。”
顧不言斜睨着他,神色倨傲,“你不過就是個護衛而已,謝你自己那份恩便可,至于你小姐這份恩,無須你來謝!”
這話說得沒留丁點情面!
少年暗暗咬牙,壓下心頭火氣。
“我雖隻是個護衛,卻是與小姐一塊兒長大的人,我與她相依為命不分彼此,她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她的恩,自然也可由我來謝。”
“不分彼此?”
顧不言一聲輕笑:“一塊兒長大之人當屬兄妹,亦或姐弟,可即使兄弟姐妹也終須分道揚镳各自嫁娶,又何談不分彼此?”
少年上前一步,據理力辯,“我與小姐并非兄妹。”
“是嗎?”
顧不言的語氣不疾不徐,“你既不甘做護衛,亦不想做兄長,那你能做你小姐的什麼?”
“我能……”少年瞬間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