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生這才擡頭,擲地有聲,“太後,金家仍有餘孽活着。”
此言一出,在場諸臣嘩然。
當日金家行刑的場面可是曆曆在目。
上百口人死于鬼頭刀下,血流成河、頭顱滿地。
偏偏那時殘陽将盡、滿天血紅。
兩相輝映下,猶如天地同泣明月同悲。
如今乍聞金家還有人活着,一時皆不知該震驚還是該唏噓。
顧怡面色不變:“你是如何知曉金家還有活口的?”
“微臣前幾日在春熙街,親眼見到那金家幺女當街而過。”
“你确定所見之人便是金家幺女?”
“微臣願以項上人頭作保。”
顧怡面色微冷,“金明赫勾結叛軍,皇上沒夷他三族已算額外開恩,沒成想其門下竟還餘有活口。”
她幽幽看向不遠處的許之墨,“許大人,聽說金家案一直由你監辦,眼下你做何解釋?”
許之墨故作慌張地起身離席,行至朱長生旁邊跪下,“回太後,金家案已結案兩月有餘,如今突然提起,微臣也是一頭霧水。”
他頓了頓,作回憶狀:“當日微臣抄了金家府邸後,便将府中諸人押送至天牢,不過後來在清點名冊時發現逃了一名人犯,微臣為防出現纰漏,還特意恭請北鎮撫司顧指揮使幫忙緝捕,顧指揮使也果然能力卓絕,不出兩日便告知已将人犯擊殺,微臣心中大石落地,後來,微臣便按周國律法将金家其餘人等悉數斬殺,當時刑場衆目睽睽做不得假,現下……乍聽朱大人口口聲聲稱金家幺女沒死,微臣懷疑……他是看走了眼。”
那朱長生聞言直起身來,“微臣若是看走了眼,願被天打雷劈。”
顧怡略略蹙眉:“你且就事論事,無須發這些沒用的毒誓。”
“太後,微臣正是在就事論事。”
朱長生突然伸臂指向桌旁的顧不言:“當日,顧大人所追捕的那名金家逃犯正是金家幺女,顧大人用死刑犯的屍身頂替了她,才至使她苟活至今。”
此話一出,屋内再次嘩然。
衆臣齊刷刷将目光投向顧不言,
誰敢相信,冷酷無情的顧指揮使會為一金家女徇私枉法?
顧不言無視衆人的目光,正不慌不忙地提杯飲茶。
一看就是一副自信不疑底氣十足的樣子。
衆人見此忍不住提醒朱長生:
“你是不是昏頭了,這種話也敢亂講,小心掉了腦袋。”
“且快快向顧大人道歉吧,免得惹禍上身。”
許之墨更是面露驚色,“朱大人這是在說顧指揮使窩藏人犯麼?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
此時一直悶不吭聲的魏德也突然從桌旁起身。
今日他是看在太後的面上才過來捧捧場。
沒成想竟遇上這麼一場好戲。
自上回因訂親之事被顧不言掃臉後,他一直尋不到報複的機會,眼下卻是歪打正着趕上了。
魏德行至屋中空地,朝太後欠身一拜。
随後扭頭看向跪伏在地的朱長生,看似是警告,實則卻是慫恿,“不言乃禦前紅人,更是太後親侄,你一個小小的給事中竟污陷他陽奉陰違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朱長生梗着脖子大聲辯解:“微臣并未污陷他。”
魏德厲喝:“那你且拿出證據來。”
話剛落音,顧不言“呯”的一聲放下手中杯盞。
那落盞聲也并不算大,卻無端透着一股森森寒氣。
他一聲輕笑,環視一眼面前諸人。
一開始隻當是許之墨與朱長生在演雙簧。
沒成想,連魏德這個老狐狸也攪了出來。
這戲倒是越來越熱鬧了。
他語氣輕慢:“朱長生,我且問你,你覺得我為何要冒險救下那金家幺女?”
朱長生脫口而出:“聽聞金家幺女傾國傾城,顧大人定是垂涎其美色。”
顧不言又是一聲輕笑。
屋内諸臣也跟着“吃吃”低笑。
誰人不知他顧不言六根清淨不近女色。
城中多少貴女向他表露愛意皆被拒絕。
魏家那個叫魏如的女子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麼?
如此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會為了一個貌美的人犯而改了性情?
并因此葬送自己的前程、葬送整個顧家?
這不是天荒夜譚麼,傻子才會信!
此時顧怡也露出幾許不耐。
朝朱長生擺了擺手:“你且起來吧,今日哀家就當你沒說過這席話,往後務必安分守己,莫要再出來無事生非了。”
朱長生面色一白,暗暗瞟了許之墨一眼,急忙移膝向前,“太後,微臣句句屬實啊。”
又咬了咬牙:“顧大人将那金家幺女藏于麓山山腳一棟叫‘世安苑’的宅子裡,太後若不信微臣所言,現在便可差人去那宅子将金家幺女捉來。”
顧怡聞言一頓,看向顧不言。
顧不言仍在漫不經心地飲茶。
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顧怡開口相問,“子仁,哀家曾聽你母親提過,你确實在麓山山腳置辦過一棟宅子?”
他看似恭敬:“回太後,不假。”
顧怡兀地沉默下來,心頭隐隐不安。
她自然不願顧家人出事,卻也不便在衆目睽睽之下進行袒護。
何況,她眼下不知實情,一時便拿不準該進,還是該退了?
一旁的魏德見太後面色遲疑,忙上前獻言。
“太後,老臣雖不才,卻是與顧家相交多年,更是親眼看着不言長大成材,對其品行與為人是深信不疑的,今日見他蒙受指責,老臣心頭也頗為不平,老臣以為,太後不如就趁着大家夥兒都在,派人去那麓山山腳的宅子裡看看,如此,縱是這朱長生再如何不知輕重地攀咬,也定能還不言一個清白。”
許之墨也出言附和,“魏尚書說得沒錯,顧指揮使的清白最要緊。”
顧怡頓了頓,再次看向顧不言。
鄭重問,“子仁,你是否藏匿了金家幺女?”
顧不言答:“回太後,沒有。”
她又問,“你可願意接受哀家的搜查?”
他面露不屑:“太後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