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便留在金家後院治瘡。
每日用完午膳,李曼雲便會帶着藥膏來給他換藥。
金毋意則拿着繃帶屁颠颠地跟在後頭,嘴裡時不時地蹦一句:“夢時,你痛嗎?”
“夢時,你忍一忍,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後來,他身上的爛瘡果然很快好了。
李曼雲遞給他一袋銀兩:“孩子,世道艱難,你拿着傍身。”
他看着那袋銀兩,不知該接,還是不接。
他無處可去,卻也沒有留下的理由。
生若飄萍,死如流水,這世間早無他的容身地。
是金毋意的一句話留下了他。
金毋意撅着嘴:“娘親,若夢時走了,後院便隻剩我一人了。”
“你還有娘親在呀。”
“娘親是大人,跟我不一樣。”
李曼雲終是動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去向金明赫請求。
金明赫也終是答應将人留下。
于是,在金家簡陋的後院裡,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有了他的陪伴。
而她,則成為了他全部的世界。
“都怪我不好,差點就丢下了小姐。”
少年聲音哽咽,悔不當初,“差點辜負了姨娘臨終時的囑托。”
她轉過身來,看着他:“夢時,我答應你,待金家的事情了結,我便與你一同回夢家莊。”
少年一怔,又是一喜,“當真?”
“當真,但你也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金家案件,你信我,可好?”
少年目光微顫,與她沉沉對望。
信她,便意味着要眼睜睜看着她委身于顧不言;
看着她使出渾身解數誘顧不言上床!
可若不信,他又能如何呢?
少年暗暗握緊拳,握得傷口繃開,疼痛直入髒腑。
他聲音暗啞:“我隻是……不想小姐委屈自己。”
“不委屈。”
她微微一笑,“我本已是個死人,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賺來的,至于其他什麼……”
她垂眸,頓了頓,“女子的貞潔、名聲,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那什麼才重要?”
“真相。”她語氣堅定,“哪怕是死,也須得死得明明白白。”
有那麼一瞬,他覺得她眸中的光亮猶如天上明月。
璀璨、奪目,且磊落。
一個“好”字被他死死壓在喉管。
壓了好一會兒才沉沉吐出來,“好,我都聽小姐的。”
任她去誘惑顧不言吧!
任她去委身于别的男人吧!
至少,她最終會和他回到夢家莊。
“可萬一……”
他壓住心底的情緒,“顧不言一直拖着不來呢?”
“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金毋意輕舒一口氣,悠悠看向門外。
門外陽光正盛,萬物勃發,眼看着夏季就要到了。
江潮踩着滿地陽光匆匆進公房禀報:“大人,那個叫夢時的小子醒了。”
顧不言正拿着毫筆批閱文書,頭也沒擡:“這都沒死,果然是命大。”
江潮也不屑地笑了笑:“他們這是心急想吃熱豆腐,得不償失啊,也虧了金家女晝夜不離衣不解帶地照顧,否則,那小子怎會這麼快醒來。”
顧不言聞言一頓,毫筆上的墨汁“嗖”的一下落到紙上。
他沉聲喚了聲“小六子”。
小六子應聲進屋:“大人?”
他放下毫筆:“墨汁太稀,重新去研。”
小六子心頭打鼓,平時主子不都是自己研墨麼,今日怎的還支使他去研了?
嘴上卻急忙應下:“好的大人。”
顧不言這才看向一旁的江潮,“盯緊世安苑,以防他們落到許之墨手裡。”
江潮應了聲“是”。
又問,“大人當真不去世安苑問問李曼雲的消息麼?”
他拒得幹脆:“暫時不去。”
那金毋意明明是急了,卻依然在熬,他隻會比她更能熬。
“還有一事須向大人禀報。”
“說。”
“老夫人剛派人來傳話,說魏家今日舉辦春日宴,魏家主母鄒氏已親自将她接了過去,大人下值後也須得去魏家走一趟。”
顧不言眉目微蹙:“鄒氏親自來接?”
“沒錯,老夫人還說……”江潮嗫嚅着不敢直言。
“還說了什麼?”
“老夫人說,魏家如此盛情,或許意在重提兩家聯姻之事,大人須得有個心理準備。”
顧不言冷哼一聲:“本座倒想看看,魏德今日能玩出什麼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