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啊,唯一關心她的父親竟早已赴了黃泉。
她本還指望查明真相還父親清白!
本還指望當面問問父親為何不在家譜上寫她的名字!
可現在父親死了,一切好似都被抽空了。
她一時隻覺得天昏地暗悲不自勝,如堕刺骨寒冰之中。
“小姐。”夢時也想去攙她,卻被身後的獄卒牢牢押住。
她緩了緩,片刻後道了句:“我沒事,你放心。”
隻要還活着,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她便要咬牙挺住。
在金家後院裡,娘親念叨最多的也是:“毋意啊,能活着就好,别管金家人喜不喜歡你,也别管那些閑言碎語,好好地活着,便是赢了。”
娘親染疫症後救治無望,卻仍抱着瓷碗大口大口地喝藥。
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直至隻剩最後一口氣。
彌留之際,她拉住她的手殷殷叮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不理解娘親對“活下去”的執念為何如此之深,但那執念卻又莫名地根植于她的身體裡。
縱使不敵,也絕不屈服,不死不休。
二人被押着從後門出了诏獄,繼而上了一輛沒有徽記的馬車。
一聲響鞭,馬車駛入街巷。
夜色深沉,寒意料峭。
唯有街邊的燈火為前路增添些許暖意。
馬車幾經颠簸,從街市駛向遠郊,近一個時辰後,終于停在了一處山腳的宅子前。
金毋意剛下馬車,一眼望見立于門口的幾名侍衛。
為首的那位曾聽顧不言喚他為“江潮”,旁邊還站了一名衣着樸素的女子。
大門上方的門楣上,赫然寫着“世安苑”三個大字。
江潮抱拳上前:“按大人吩咐,暫且将二位安頓于此處,金家謀逆案乃朝中大案,城中戒備森嚴風聲鶴唳,還望二位安守本分切勿私自外出,否則連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金毋意福身道了聲“多謝”。
江潮又看向身側女子:“她叫春蘭,乃是看守這棟宅子的婢女,你們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于她。”
春蘭也上前行禮。
宅子有三進,從外頭看不過是一棟普通民宅,入了院方知裡頭畫梁雕壁曲徑通幽,甚是古仆而精巧。
二人很快在東西廂房安置下來,春蘭又打來熱水供二人洗漱。
夜已過子時,四下裡一片寂靜。
夢時還未回房。
“小姐覺得,顧不言此舉,是不是打算放過我們了?”
金毋意看向窗外茫茫夜色:“是的,我們暫時活下來了。”
從許之墨的刀口下,從诏獄的酷刑下,活下來了!
“是因為姨娘那根簪子麼,小姐可知那簪子的來曆?”
她搖頭:“娘親并未特意說起過,連父親也未曾提過。”
說到“父親”,她的神色忽地黯下去,眸中隐隐閃現淚光。
少年也垂下眼簾,沉默不語了。
寂靜的夜裡,唯有蟲鳴聲在耳釁此起彼伏。
片刻後他低聲安慰:“伯爺的事,小姐要節哀。”
她點了點頭,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哽咽出聲:“夜深了,夢時你……先回房歇息吧。”
少年關切地看着她,想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應了聲“好”後,遲重地走出了廂房。
燭火閃爍,将他的背影拉得又細又長。
而她心底,那個決定再次破土而出。
次日天氣晴好,院中晨霧缭繞。
少年早起給她挽發,見她面色平靜,舒了口氣:“正屋旁有間書房,裡面放了不少書冊,有好些還是孤本,小姐待會兒可以去那裡看看。”
她怔了怔,答非所問:“夢時,你讓春蘭去外頭買兩條魚回來吧。”
夢時眉眼一彎,“小姐是想喝魚湯了麼,那我待會兒便去與那婢女說說。”
她看着銅鏡中的少年:“我是想給顧不言做一道魚羹,讓春蘭送去北鎮撫司。”
少年面色一頓:“小姐何意?”
“向他示好。”
他收回挽發的手,怔怔看着銅鏡中的主子,腦中卻浮現起那日在地窖她赤/身面對顧不言的樣子。
“小姐這是想……委身于顧不言麼?”
“委身”二字,他說得異常艱難。
她卻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
少年氣息發顫:“小姐别忘了,顧不言與許之墨乃是一丘之貉,一個陰險狡詐,一個殘暴歹毒,他們可都是吃人的惡魔呀。”
金毋意聲音發沉:“夢時,你記好了,想要屠魔,必先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