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從地上爬起來,步步逼近他。
繁複的嫁衣熱烈似火,發間的钗镮叮當作響,“所以,你真正屬意之人……其實是那位郭婉兒?”
許之墨也本能地起身,迎視着她,“還算聰明。”
金毋意聲音發顫,手指卷進了肉裡:“所以,你是為了救出郭婉兒,不惜……假意與我成親,不惜陷害整個金家?”
許之墨沒應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屋外的雨嘩嘩不止,夾雜着零碎的哀求聲。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他臉上陰沉的笑。
金毋意已行至近前,看着他。
當初有多期望成為他的妻,此刻便就有多期望能殺死他。
但此刻她殺不死他,
他身長八尺,武藝超群,腰間還懸着随時出鞘的長劍。
而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她恨他,也恨自己。
“我的命,你現在便拿去吧。”
她對他鄙夷一笑,眸中露出幾許決絕與無畏。
許之墨玩味地打量着她,如同獵人在打量着自己的獵物。
随後他喚了聲“來人”。
長随阿四應聲進屋:“公子請吩咐。”
“外面的人都已拿下了吧?”
“回公子,跑了一名下人,其餘人等皆已拿下。”
“竟然還有漏網之魚?”許之墨瞥了眼屋外的雨簾,踱了幾步,再次玩味地看向金毋意:“你我好歹相交一場,這樣吧,我放你一條生路。”
他的神色意味深長,伸手指向屋内的後門:“你現在便逃吧,至于是否能逃出生天,就看你運氣如何了。”
金毋意頓住。
連一旁的阿四也吃驚地看着主子。
“還愣着做什麼,莫非不想逃,想逼我殺你?”
許之墨的嘴角浮起一抹怪異的笑。
大顆的眼淚從金毋意眼眶滾落,“許之墨,你騙我、辱我、輕賤我,害我父親,毀我金家,緻我家破人亡道盡塗窮,今日你若不殺我,來日,我定會想盡辦法取你性命。”
許之墨不屑地挑眉,“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來取我性命,最好别讓我等久了,否則,就沒趣味了。”
金毋意冷聲應下,“放心,我不會讓你久等的。”說完轉身踉跄着從後門出了屋子。
後門外的甬道直通伯爵府一處暗門,穿過暗門便可逃出府邸。
阿四看着金毋意消失的背影,不解:“公子當真……就這麼放她走了?”
“辛辛苦苦捕來的獵物,總得要逗弄一番才有意思。”許之墨舔了舔後牙槽,也不緊不慢地往屋前走:“咱們今日隻需查抄金家、押送犯人,至于追捕逃犯之事,不如讓北鎮撫司去幫忙。”
“公子的意思是?”
許之墨立于屋外的台階上,眯起眼眸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那些錦衣衛索命的手段可是五花八門啦,她金毋意不是不怕死嗎,那就讓她去诏獄裡體驗體驗何謂剝皮剔骨、何謂碎屍萬段吧。”
阿四聽得後背一冷,不再言語。
許之墨伸手去接檐下嘩嘩的雨水,“也不知天牢裡的婉兒如今可還安好,不過不要緊,我很快便能接她出來了。”
暴雨如注,雷電交加。
整個世界好似都泡在了一片汪洋裡。
金毋意冒雨前行,跌跌撞撞穿過曲折的甬道,終于在院牆下找到了那扇不起眼的暗門。
她松了口氣,急忙開門而出。
一隻大手突然從斜裡伸出來,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拉到了牆根下。
金毋意愕然擡頭,一個勁瘦的少年印入眼簾,“夢時。”
叫夢時的少年松開她,警惕地朝四周張望幾眼,百感交集:“我守在這兒本是想找機會救小姐的,沒想到小姐自己逃出來了。”
金毋意心頭一暖,臉上的淚水混着雨水落下來:“幸好,你沒被他們抓到。”
“就憑他許之墨也想抓到我,做夢。”
少年擰幹濕透的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水澤:“小姐别哭,我現在便帶小姐離開這裡。”
他遞給她一把雨傘,背朝她蹲下來:“小姐上來吧。”
明明他自己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卻還為她捂着一把傘。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撐開傘,扒在了少年瘦削卻硬朗的背上。
凄風苦雨,步步難行,所幸他們還能互依互伴。
他是她的護衛、仆從,更是金家後院裡陪着她長大的人。
李曼雲在死前哽咽叮囑:“夢時啊,你記住……要護好小姐,别讓小姐被人欺負。”
他以額觸地,立下重誓:“我必以命護主,至死不渝。”
重重的雨幕一眼望不到盡頭。
灰暗混沌的天地間,她濕透的嫁衣成為一抹奪目的亮色,冷豔而凄絕。
金毋意在少年耳邊低語:“夢時,我們得逃出城去。”
“好,我帶小姐逃出城去。”
“夢時,我們得活下來,隻有活下來,才能殺死許之墨。”
“好,我一定會幫小姐殺了許之墨。”
一個多時辰後,他背着她到達了城門口。
但此時的城門口卻已是重兵把守,插翅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