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再次面向天帝示意行禮。

天帝下的懲罰，其實說重也不重，那些修為本就是從碧漣海無辜的兵卒身上吸取而來，無非是叫他們還回去罷了。但說輕也不輕，啟世龍王和漣海王後再也沒有統治碧漣海的權利了。

在一旁的白瑾也是心情複雜，未曾想過這些喪失人性的權規竟是自己的父親和母親親自定下的，原本其樂融融的碧漣海也要靠苟且偷生幾萬年才得以留存至今。

事到如今，終于得以塵埃落定，也到了碧漣海的退兵之時。秋芷也從王座上走了下來，目送軍團撤出了茔旭殿。

人海退去隻留下兩位長者留在原地。

“天帝陛下，保重身體。”漣海王後走上前來，看着秋芷的肚子，淡淡笑了笑。

“放心吧。”秋芷點了點頭。

漣海王後的目光仍舍不得離開秋芷，雖然她具天帝的威嚴，但在漣海王後心裡，這個姑娘也是家人的一部分。

漣海王後遲疑了一會，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乖乖，我能抱抱你嗎？”

明明是生疏的人，但輕拂的懷抱卻格外溫暖，那片海浪不再洶湧澎湃，此時好像母親似的溫柔港灣。

“我想來看看她。”漣海王後低垂着眉眼，但怎麼也涵蓋不住心中的期待，有些失落，又有些欣喜，對于這個無理的訴求，自己也沒有底氣。

沒有料到，秋芷爽快地答應了：

“好的呀，随時歡迎您。”

漣海王後有些怔愣，看着秋芷暖洋洋的笑容，自己也不知不覺間漏出了欣然的微笑。

碧漣海軍團快走完了，但需離開神界，還是需要啟世龍王和漣海王後同行，跟在隊伍最後末尾的他們，帶着不舍與期望，漸行漸遠。

白逾靠在茔旭殿外面等秋芷，與龐大的碧漣海軍團擦身而過，而在隊伍即将離去之時，最後面的啟世龍王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在了白逾旁邊。

兩人間沒有任何交流，甚至視線也不想碰撞。那場因權規而淡陌的父子關系，好像也沒那麼清晰了。

啟世龍王不會親眼所見白逾孤身一人時過得是何等艱苦的日子，也沒能為自己的親生兒子行冠禮，甚至也想不到他徒手拔出神龍戟對抗魔王時的勇氣和決心。如今剩在心裡的，隻剩遺憾和後悔。

啟世龍王歎了口氣，他明白，白逾不可能會再回到碧漣海了，這裡有屬于他自己闖出來的的生活，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愛人。

“權利令人眼盲，更令人心盲，千萬别走碧漣海的老路。”啟世龍王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從來就沒看重過那玩意。”白逾道。

有白逾這話，啟世龍王也能算是安心了，碧漣海的隊伍已經走遠，啟世龍王也不适合在這裡耽擱太久，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鄭重地拍了拍白逾的肩膀，道：

“珍惜家人，你也是個父親。”

白逾沒有擡頭，啟世龍王也沒有再挽留，而是在一片沉默聲中跟上了碧漣海離開神界的步伐。

都一把年紀了，愣是到現在才醒悟過來，這老頭真是個腦子轉得極慢。白逾笑了笑，這次他擡起了頭，久違了複雜的目光欣然地落在碧漣海那幫人遠去的背影上，也落在了啟世龍王和漣海王後身上。

千年未曾有過的陪伴，連親人都變得如此陌生，但大家都已經有自己的生活。

見過一面，足矣。

不過一會，秋芷垂頭喪氣地慢悠悠地從茔旭殿裡走了出來，嘟囔道：

“他們走了，嗚嗚嗚，這麼多人的大場面，真的社交恐懼。”

“原來你是在裝大人呀？”白逾一眼就看破了秋芷的小心思。

秋芷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你爸你媽，還有你姐，孩子的爺爺奶奶和姑姑，現在都成了我的臣子，我能不緊張嗎，我都快吓死了，好在沒有什麼别的亂子。”

“不許坐地上，趕緊起來！”

“信息量好大！心好累，我就坐一會嘛！”

秋芷真是反了天了，自從揣上這個娃，不管自己怎麼折騰，孩子都一點事沒有，真的有點随了白逾。

不過當着他的面直接坐在地上，可真是不把白逾這個孩子親爹放在眼裡，經過好一頓拉扯，終于把秋芷拉了起來。

“碧漣海那麼遠，本以為他們還要多呆一會呢，沒想到隻是想來見你一面。”秋芷感歎着，不禁有一些失落：“不過說起來，我都沒有家人。”

初代神明自然誕生于天與地，的确沒有父親和母親，也沒有别的親人。

白逾牽起秋芷的手，歪過頭來，捏了捏她挂着垂向下的嘴角的臉頰，笑道：

“我是你的家人呀。”

不止于此。

“也是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