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話,在外界起不到諷刺效果,隻是陳述事實罷了,聽者不會覺得不妥,說者也不是帶着惡意。但在許家,從他們的目光中,能看出滿滿的惡意。
許懷洲也覺得難堪,又得意又難堪,很是别扭。
能嫁給故太師之女,換作許家其它男子,也會自得自己的能力,但無論換作哪個男子,都會遭到其它沒有遇到此等好事的男子的嘲諷。
這是許家這種封建環境中,必然存在的情況。
許懷洲做不到充耳不聞,他很在意,但無力反抗。
同時,他又想炫耀許老太爺看重自己,自己在許家說話有些份量。與幼時比起來,是揚眉吐氣了,而願意在許家久待。
孟淮妴看出了他的得意,有些放心。如此甚好,好好留在許家,以免回去發現外室無人。
而許老太爺呢,他聞言推拉幾番,最終也就安心地轉身面對衆人。
所有子孫,恭恭敬敬地對他行禮問安。
倒是沒有跪地,但男子的腰彎得比長揖還深,都快與雙腿相折了。
而女子,與男子行禮不同,頭深深埋着,小腿深深曲着。
全世界各國行禮姿勢即便不同,但必然相同的是,男女行的禮是同樣的。
許家男女行的,不屬于全世界任何一種禮,顯然是許家所創的,使男女之禮不同,實在扭曲、怪異。
但也着實顯得衆人卑微,讓受禮者感到尊貴。
孟淮妴目光不自覺變冷,有一絲殺氣外洩。
許老太爺似有所覺,回頭看去。
孟淮妴瞬間展露微笑,看起來平淡又蘊藏深意。
許老太爺也微笑點頭,垂眸略作思索後,讓許自延留下,其他人退下,今日不打算訓教衆人。
又欲留她用早膳,孟淮妴直言不諱:“許老爺子,你一把年紀了,想必口味清淡,我可吃不慣你這兒的菜。”
許老太爺眼皮一壓,轉而想到孟淮妴的名聲,覺得其中惡名真是說的少了,她還仗着身份目無尊長、言語粗蠻。
嘴上卻笑着道:“郡主大人說的是,我這孫兒與您是一輩人,應當合您口味,不如讓他作陪?”
“合您口味”四個字,似乎另有所指。
許自延也很懂迎合自己祖父,他從懷中珍重地掏出昨日收到的折扇,捧着道:“郡主大人所贈折扇,自延很是喜歡,宅中已備早膳緻謝,還請郡主大人移步。”
許自延神态恭敬,又不卑不亢。他那看着純粹的欣喜,因着滿身明朗,顯得是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叫人覺得親近。
許老太爺見孟淮妴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數息,才舍得移開目光,心中滿意。
出安堂時,許自延展開折扇,對着上頭的山水侃侃而談。
末了道:“聽聞郡主大人書畫雙絕,不知自延可有幸一睹您的墨寶?”
孟淮妴目帶欣賞,笑得意味深長,暗示一般道:“你有沒有幸,我如何知曉?”
這意思,是要看他表現了。
許自延黑目一亮,眼皮猛然擡起又微微放松,暗暗克制着歡欣。
見孟淮妴的目光果真被吸引,他心中得意。
孟淮妴用一種鼓勵小狗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就是要他産生錯覺。
不過,産生錯覺的不止許自延。
前方一個黑衣面具人,抱着胳膊冷冷看着這一切。
許自延早聽說郡主身邊的男護衛晏罹體态不凡,從昨日至今親眼見着,更不敢小觑,不知那面具之下,是怎樣的容色。
但聽聞郡主自小連老師都要最好看的,這晏罹隻怕也極好看。
權貴們講究排場與臉面,擺在身邊的護衛,容貌是不能差的,整日對着美色,有些主子會觊觎。
他本是不知晏罹與郡主有無旁的關系,可現在因着晏罹的眼神,他覺着可能不僅是個護衛。
當下,他也不管什麼季節,握着折扇,對自己扇了起來,炫耀一般,看着拓火君,道:“郡主大人的這位護衛,怎的好像心情不佳?”
孟淮妴順着他看過去。
晏罹的眉眼端方淩厲,目如鷹隼幽深無情。拓火君帶着面具,收斂了陰冷邪氣後,不熟悉的人,其實不好分辨二人的目光是否不同,他扮演的晏罹,是像的。
不同的是,晏罹再冷漠,也不會這麼盯着自己主子。
孟淮妴以眼神提醒拓火君注意細節,同時對許自延道:“不必在意,他就長這樣。”
拓火君眼神更冷了。
卻不是盯着孟淮妴,而是盯着許自延,似乎還帶了點殺意。
孟淮妴忙擋在二人中間,對許自延道:“自延少爺,我突然發現尚未梳妝,今日便罷了,下回再去你宅中。”